在那張大床之上,範閒睜著眼看著床頂,不知道在思考什麼,半晌之後終於說道:“你說葉家這次會有什麼下場?”
此時房中無人,他也不用忌憚什麼,直接說道:“宮典肯定是得了旨意,才會去洛州……而且肯定不是陛下的旨意,不然宮典若喊起冤來,連陛下都無法收場。”
他的心中寒意大作:“這一招雖然有些荒唐,但卻很奏效,太后密旨令宮典去洛州辦事,他身為禁軍統領當然要去,而懸空廟上偏生出了刺客!如果審案之時,宮典還要強說是太后密旨讓他出京,那就等於是向天下宣告,是太后要殺皇帝?……如果宮典不想被株連九族,那這種話只好埋在肚子裡面,吃這麼大的一個悶虧。”
林婉兒和若若都是聰明人,當然不會認為真的是太后安排的懸空廟一事。婉兒面帶愁容說道:“你是說,宮典去洛州,是外祖母與陛下一起安排的?”
範閒嗯了一聲。
若若皺眉道:“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範閒冷笑道:“宮典是禁軍統領,又是葉重的師弟。他這次倒黴,葉家自然要跟著倒黴。”
婉兒心憂自己地好友葉靈兒,嘆息道:“葉家一向忠誠,為什麼陛下要……”
話沒說完,大家都聽地懂。範閒嘆了口氣說道:“陛下如果不懷疑葉家的忠誠,當然不會選擇這麼做,可是如今既然已經生疑,只好選擇讓葉家靠邊站。至少京都重地,不可能再讓他們師兄弟二人把守著……問題最關鍵地是,葉家又有一位咱們慶國唯一在明面上的大宗師,只要葉流雲一天不死。那麼一般的由頭,根本動不了葉家。”
“所以才會用了這麼陰損,大失皇家體面的一招。”範閒嘆息道:“也不怕冷了臣子們的心嗎?”
“為什麼……陛下會對葉家動疑?”
“很簡單。”範閒解釋道:“陛下指婚二皇子與葉靈兒……如果葉重看的夠準,當時就應該拒婚,哪怕他認可這門婚事。也應該在第一時間內請辭京都守備一職,不說歸老,哪怕調到邊防線上,也能讓陛下心安些。”
“而他這兩樣都沒有做,所以……”
林婉兒與若若黯然點頭。若若忍不住開口說道:“這裡面地彎彎拐拐真是多。”
“在北齊的時候,我就猜到會有這麼一天。”範閒說道:“只是沒有想到,陛下會用這麼小家子氣的手段。”
婉兒忽然說道:“如此看來,那天懸空廟的刺殺。本來就是陛下意料中事?”
範閒看著她,點了點頭:“只是不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在計算之中,還是說陛下本來只安排了其中的一項。“
林婉兒回望著他的雙眼,緩緩說道:“陛下此生不喜行險,所以……他頂多會放一把火。”
夫妻二人沉默地對望良久,似乎都有些後怕,懸空廟的火如果是陛下安排放地,那後面的連環幾擊。又是誰安排的呢?
範閒緩緩合上了雙眼,輕聲說道:“刺客的局安排的太機巧了,機巧地以致於,我根本不相信,這是一個組織,或者說是幾個組織能夠安排出來的單一計劃。”
“只是湊巧而已。”他繼續說道:“只是幾方埋藏在宮中的刺客,忽然發現,懸空廟上的情勢。十分適合他們地忽然爆發。於是,不用商量。也沒有預謀,連番的刺殺,就這樣陡然間爆發出來。”
最後,他對自己說:“很明顯,這是一個神仙局,完全出乎陛下意料的神仙局。”
離皇宮並不是很遙遠的那座陰森建築之中,陳萍萍坐在輪椅之上,一言不發,底下七位頭目也沉默著,不知道該說什麼,皇帝遇刺,除了禁軍要承擔最大責任之外,監察院也要負起極大的後果。
如果不是此時躺在宮裡的提司大人,挽救了那個局面,或許監察院也只有和葉家一樣,等著宮裡來揉捏自己。
已經正式出任四處頭目的言冰雲冷漠著開了口,打破了密室中的安靜:“西胡埋在侍衛裡地刺客,十五年前血夜餘孽的小太監,傳說中四顧劍的弟弟,這幾個人根本不可能湊到一起,來籌劃這樣一個局面……而且那把火究竟是誰放的,至今沒有查出來。據各處傳來的訊息,北齊錦衣衛目前正在大亂之中,根本沒有餘暇來籌劃此事,東夷城也沒有籌劃此事的任何徵兆。”
六處的代任頭目也冷冷地開了口:“而且四顧劍有弟弟,這只是傳說中的事情……誰也不知道這個人是不是真地存在。”
監察院二處司責情報歸總與分析,頭目面帶請罪之色,愧然說道:“一點情報都沒有,雖說是屬下失職,但屬下以為,要謀劃這樣一個殺局,情報來往必不可少,總會被我們抓到一些線頭,可是一個線頭也沒有!……我只能認為,謀刺地那幾方之間,並沒有進行過真正的接觸,甚至,我想大膽地判斷,那幾名刺客之間,彼此都互不相識!”
坐在輪椅上地陳萍萍緩緩睜開雙眼,用有些渾濁的目光看著自己的下屬們,心想陛下喊人放的火,當然不能被你們抓到,至於那名西胡的刺客,膽大的小太監,鬼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陛下與老夫又不是真正的神仙。
“這是個神仙局。”老人打了個呵欠,“湊巧罷了,哪有那麼多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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