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圖延緩一下這位高手的出劍。
嗤嗤數聲響,尖刺只是穿過了那位書生的文袍下襬,帶下幾縷布巾,卻是根本阻不住他地一劍之威,只聽著噗地一聲,那柄無華長劍已經是刺入了一位苦主的身體!
謝必安,二皇子八家將中最傲氣地謝必安,曾經說過一劍足以擊敗範閒的謝必安,出劍必安的謝必安。
範閒第一眼就認出了屋簷下躲雨的書生是他,但根本沒有想到,以對方的身份實力,竟然會如此不顧臉面地對一位苦主出手,此時大局已定,就算謝必安殺了那個苦主,又能如何呢?
他以為謝必安只是奉命前來監視場中情況,根本想不到對方會拋卻傲氣出手,所以反應略慢了一絲。
謝必安在出劍前的那一剎那,其實就已經知道。既然六處的人在這裡,那麼栽贓的計劃定然是失敗了,他雖然狂妄,但也沒有自信能夠在光天化日的京都街頭,將那些常年與黑暗相伴的六處劍手全部殺死。
但他依然要出劍,因為他心裡不服,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下被那些路人刺倒,而自己想要殺地苦主們雖然驚恐。卻是毫髮無傷,這種完全的失敗,讓他憤怒了起來,從而選擇了不理智而狂戾的出劍。
殺死一個苦主也是好的,至少能為二殿下在與範閒的鬥爭中挽回些顏面,而且……只要這些妓女的親眷死了一個,範閒總要花很多精力在解釋這件事情上。
他輕輕握著劍柄的右手感到一絲熟悉的回顫,知道劍尖已經又一次地進入了一個陌生人地身體。又會帶走一個無辜者的靈魂,有些滿意,甚至是囂張地笑了笑,回劍,看著那位苦主胸前的血花綻開。
然後……他的笑容馬上僵住了。
謝必安自信絕不會失手的一劍。也確實實實在在地刺入了那位苦主的身體,但唯一有些怪異的是,劍尖入體的部位,略微向中間偏了那麼一兩寸。也就是這段距離,讓他手中地的劍,沒有直接殺死對方。
而且他已經失去了第二次出劍的機會,因為他面前的苦主,就像是一隻風箏一樣,慘慘斜斜,卻又極為快速地向著右手邊飛了出去!
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力量,竟然能夠平空將一個人。牽引向了完全違反物理法則地方向。
謝必安下意識裡手腕一擰,長劍護於胸前,霍然轉首看去,卻只來得及看見剛趕過來的範閒,收回踹出去的那隻腳!
“範閒!”
身為極高明的劍客,他第一時間查覺出了對方地氣息,在尖叫聲中,凝聚了他全身力量的一劍。筆直而無法阻止地向著範閒的面門上刺了過去。
此時。六處的那幾位路人知道範提司到了,很有默契地護著驚魂未定的苦主們退到了安全的地方。
範閒一腳救了先前那人一命。此時根本來不及抽出匕首,看著迎面而來的寒光,感受著那股凜烈的劍氣,感覺自己地眼睫毛似乎都要被刮落了一般!
他一抬手,嗤嗤嗤,三聲連環機簧之色連綿而起,三枝淬著見血封喉毒液的弩箭,逆著劍風,快速射向了謝必安的面門。
此時劍尖所指是面門,而暗弩所向亦是面門。
兩個人很明顯都沒有比拼臉皮厚度的興趣,範閒沉默甚至有些冷漠地一扭身體,憑藉自己強悍的控制身體能力,讓那把寒劍擦著自己的臉頰刺了過去,狠狠一拳擊向了謝必安的胸腹。
這一拳上挾著的霸道真氣十分雄渾,破空如雷,如果擊實,謝必安必要落個五臟俱碎地下場。
謝必安拼命一般左袖一舞,舞出朵雲來,勉強拂去了兩柄細小地暗弩,想趁此一劍要了範閒性命,哪裡料到範閒竟然敢如此行險,生生遞了那個恐怖的拳頭出來!
他怪叫一聲,橫腕一割,左手化掌而出,拍在範閒地拳頭上。
喀喇一聲脆響,謝必安的腕骨毫不意外的斷了!
“範閒!”
謝必安憤怒地狂喝道,不是因為畏懼範閒的真氣,而是拳掌相交時,一道淡淡的黃煙從二人拳掌間爆了開來,謝必安沒有想到範閒竟然在佔盡優勢的情況下……還會用毒煙這種下作手段!
此時毒煙入體,他劍勢已盡,橫割無力,又急著去迎範閒那一記詭異而又霸道的拳頭,空門大開,三枝弩箭的最後一枝刺入了他的肩頭。
又中一毒。
“範閒!”
謝必安第三次狂亂憤怒而又無可奈何地咒喊首範閒的名字,知道自己低估了對方的實力,強行運起體內真氣,一劍西出,直攻範閒的咽喉,毒辣至極,而他整個身體已經飄了起來。準備掠上民宅簷上,逃離這個身具高強實力,卻依然陰險無比的另類高手身邊。
但範閒怎麼會讓他逃?
一道灰影閃過,範閒已經在半空之中纏住了謝必安的身形,右臂疾伸,直接砍在了對方的腳踝上,這一記掌刀,乃是用大劈棺做地小手段。雖然攻擊的是敵人最不在意的邊角處,卻給對方帶來了極大的損害。
謝必安悶哼一聲,只覺腳踝處像是碎了,一股難以忍受的疼痛迅疾染遍了他半個身體,讓他逃離的速度緩了一緩。
也就是這一緩,範閒沉默著出手,在片刻時間之內,向謝必安不知道攻了多少次。二人重新站立在微有積雨的街面之上,化作了兩道看不清的影子,一道是灰色,一道是黑色,糾纏在了一起。
啪啪啪啪一連串悶響。謝必安身上也不知道捱了範閒多少記拳腳,雖然範閒下手太快,所以真氣未能盡發,謝必安仗著自己數十年地修為硬抗住了。但是劍尖如風,竟是連範閒的身體邊都挨不到一下,這個事實讓謝必安開始絕望了起來。
對方的身法怎麼這麼快!
謝必安尖叫一聲,疾抖手腕,劍勢俱發,化作一蓬銀雨護住自己全身,終於將範閒逼退了數步。
釘的一聲,他顫抖的右手拄劍於地。劍尖刺在積水之中,微微顫著,帶著那層水面也多了幾絲詭異的紋路。
看著不遠處面色平靜的範閒,謝必安感覺身體內一陣痛楚,經脈裡似乎有無數的小刀子在割著自己,他知道這是範閒先前地攻勢,已經完全損傷了自己的內腑,而他中的毒也漸漸發了。右腿也快要站立不穩。面對著一臉平靜的敵人,謝必安已經喪失了出手的信心。
“九……”謝必安知道自己就算不輕敵。也根本不是範閒地對手,此時他對於範閒的實力評斷已經有了完全不一樣的想法,微一動念,他的眼中惘然之後多了些畏懼,剛剛說了個九字,體內地傷勢復發,咳出幾道血絲吞了末一個字。
他望著範閒,眼中閃過一絲惘然。他還記得自己在抱月樓外的茶鋪裡,曾經大言不慚地說過,僅憑自己一人,就可以把範閒留下來。
這是建立在對自己強大的信心,和對範閒的判斷之上,雖然面前這位姓範的年輕人,曾經在去年的牛欄街上殺死過程巨樹,但是謝必安根本不相信一個權貴子弟,能夠有毅力真的投身於武道之中,能夠擁有真正精湛且實用的殺人技……但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富家公子哥,居然已經邁入了九品地境界!
“……九品!”謝必安咳嗽不止,卻依然掙出兩個字來,右手的拇指極輕微地動了一下,按在了劍柄之上。
範閒腳尖一點,整個人像道箭一般來到謝必安的身前,黑色的寒芒劃過,用自己最擅長的匕首,割斷了謝必安用來自殺的長劍,同時狠辣無情地一拳擊打在謝必安的太陽穴上,然後如道煙一般閃回,就像是沒有出手一般。
謝必安淒涼無比地昏倒在街上的汙雨水之中,震起幾絲不起眼地小水花,身上滿是傷痕。
範閒不會給失敗者任何發表感想、擺臨終pose地機會。
終於京都府的衙役們畏畏縮縮地趕了過來,京都府尹聞訊也貌作驚訝地趕了過來,一看場中局勢,他地心頭一涼,知道二皇子設計的所有事情全部都泡了湯,此時再看那位微笑著的範提司大人,田靖牧的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有人想殺人滅口,我湊巧來京都府聽弟弟那個案子……湊巧碰上了。”範閒滿臉平靜地說著,右手卻還在微微地顫抖,“幸好身邊帶著幾個得力的下屬,才不至於讓這些人陰謀得逞。”
私自出手的謝必安沒有自殺成功,對於範閒來說,能夠獲得八家將中的一人,實在是意外之喜。二皇子府上的八家將,在京都並不是秘密,今日這麼多民眾眼看著謝必安刺殺命案的苦主,對於八處的造謠工作來說,實在是一次極好的配合。
範閒真恨不得對躺在地上的謝必安說聲謝謝。
京都府衙役們接管了一應看防,接下來就沒範閒什麼事情,他不需要此時就點明謝必安的身份,自然有下屬來做這些事情。
“這人就交給大人了。”範閒似笑非笑地望著京都府尹,“賊人陰狠,還請大人小心看管。”
範閒沒有將謝必安押回監察院的想法,就算最後問出此次謀殺苦主是出自二皇子的授意,但如果是監察院問出來的,這味道就會弱了許多。他此時直接將昏迷的謝必安交給京都府,其實何嘗不是存著陰晦的念頭。交過去的謝必安是活的,如果將來死了,以後的事情就將會變得格外有趣。
京都府尹是三品大員,監察院非受旨不得擅查,難得出現這麼一個陰死對方的機會,範閒怎能錯過,怎捨得錯過?若真錯過了,只怕連小言公子都會罵他婦人之仁。
初霽後的京都,人們還沒有從先前的震驚中擺脫出來,毫無疑問,今天京都府外的事情,又會成為京中飯桌旁的談資。而在知情權貴們的眼中,二皇子與範閒的爭鬥,勝利的天平已經在向後者嚴重的傾斜——如果陛下沒有什麼意見,宮中依然保持沉默的話。
偽裝成路人的下屬們緊緊護衛著範閒,往府裡走去,其中一人瞧見了範閒微微顫抖的右手,以為提司大人是在先前的打鬥中受了傷。
範閒笑了笑,說道:“沒什麼,只是有些興奮而已……已經好幾個月沒有享受過這種過程了。”
這是句實話,先前與謝必安一番廝殺,確實讓範閒的心神有些亢奮,他似乎天生喜歡這種狙殺的工作,甚至有時候會想著,或許言冰雲更適合做監察院的主人,而自己去為小言打工才比較合適。
不過右手的顫抖,也不僅僅是因為興奮,範閒輕輕揉著自己的手腕,本來一片陽光的心情上,驟然多出了一絲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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