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餘年》裡話海棠,這是標題裡的後一半。
作者:黑肚皮……標題太長,寫不下了,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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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讀貓膩《慶餘年》,最愛北齊聖女海棠朵朵。細細想來,竟是很久沒有見過如此讓人眼前一亮的女性角色了。
但凡網路小說,大多承載了作者和讀者間對意淫的共鳴。網路小說中關於女性角色的塑造,也因了這個目標,逐漸地走向模式化。
先從外貌來看,無論在現實中還是小說中,美女無疑都是最容易得到認同和帶給人美好感受的。但現實和小說又有不同。現實中美女永遠是稀缺資源,不經意的相遇總是帶給人一份驚喜,或遠望、或近窺,觀其唇紅齒白、聞其鶯啼燕語、賞其一顰一笑……來則喜悅如潮水,去則失落如幽谷。就這樣,一次又一次與美女的邂逅把平凡乏味的生活裝點得多了些情趣和期待。
小說中本也應該這樣。奈何數以萬記的網路小說寫手哪個不是對自己筆下的女主角珍愛有加,恨不能把所有挖空心思掏出來的美好詞彙都用到她身上。問題是這數萬本小說中的女主角,就是至少數萬個絕世美女啊,都站出來這麼一遛,你還能認得出誰是誰麼?
先看外貌,許多寫手在女主角的第一次出場時,都會來個全身掃描。秀髮都是如瀑如雲的、眼睛都是大大的、睫毛都是長長的、鼻子都是小巧秀挺的、嘴唇都是嬌豔欲滴的、膚色都是欺霜勝雪的、胸脯都是高聳而難以掌握的、腰肢都是細細的、臀部都是渾圓翹挺的、腿都是筆直修長的……單這一段讓那些網路寫手中的老油子們寫出來,洋洋數百字不在話下。問題是現在還有讀者,無論是鑑賞派的還是小白流的,還會看這些文字麼?這麼寫除了充字數外還有沒有其它用途?
我們透過外貌去辨識一個人,往往是找她的特性,而不是“一個鼻子兩隻眼,耳朵在旁嘴朝前”地去找她的共性。在那些寫手自己的作品裡,那個絕世美女無疑是獨一無二的(種馬文姑且不論),可放到這如海的網路作品中,這些絕世美女卻泯然眾人矣,於是逐漸成了滿大街,甚至臭大街。危言聳聽麼?一點兒也不,我個人現在一見到對這種標準化“絕世美女”無微不至的描寫文字,立刻掩鼻而去。哪來這麼多完美女人?哪怕你給她鼻翼點幾粒雀斑略顯親切呢,給她鼻樑墊高加長一些略顯剛毅呢,給她嘴角來顆美人痣略顯俏皮呢……作者們大約是不忍心給自己筆下的絕世美女們新增任何一點瑕疵的,卻沒想到無形中讓自己的寵兒變成了大路貨。
海棠朵朵的出場,可謂“一招鮮、吃遍天”:
那是一個女人,一個頭上扎著花布巾,肘裡提著個籃子,籃子裡擱著些鮮蘑菇的女人。
準確來說,這是一個村姑。
那女子抬起頭來,容貌並不如何特異,也算不得美人,只是那雙眸子異常明亮,竟似將她眼中所見草甸,所見初晨之藍天的顏色全映了出來一般,清清亮亮,無比中正。
村姑嘻嘻一笑,叉著腰指著範閒的鼻子,像極了田間地頭的那些農婦:“範大人不止詩作的好,連撒起謊來也是面不改色,果然不愧是傳說中的天脈者。”
細想來,這個出場描寫有三妙:一是完全摒棄了原先那種模式化生產的美女描寫,相貌並不出眾,卻又突出了吸引人的地方(極晶亮的眸子)。恰如吃膩了山珍海味之後端上來的一份清粥小菜,清新怡人;二是與前面的側面鋪墊形成反差,之前透過側面描述知道海棠在北齊的崇高地位和驚人的武學修為,與這一副村姑打扮做派卻形成巨大反差,不僅讓範閒,也讓讀者頓生興趣;三是這段描寫文字與海棠的性格、修為完全契合,天一道崇尚自然,全無雕飾,這普通之極的外貌打扮也暗暗合了海棠的性子。況且,有時驚人的美貌總會把別的東西映襯得暗淡無光,如此平凡的容貌,反倒可以讓人更加留意角色其它方面的特色。
如同現實中一樣,外貌的計較只是粗淺的瞭解,對於人物個性的深入,才是真正能讓人長久生情的。
如果說大多寫手在外貌塑造上文字雷同,只是因為寫作技巧或考慮角度的問題,那對於女性角色個性的塑造,卻充分暴露出了目前很多作者人生閱歷的缺乏和將真實生活映諸於文字方面能力的匱乏。
生活中,我們說“人上一百、形形色色。”留心一下自己周圍認識的女人,哪一個不是獨具特色。看那些女性角色眾多的名著,如《紅樓夢》、《金瓶梅》等,更是利用身份、心態、語言、行為等各種因素來最大限度地襯出每個人性子的不同來。反觀網路小說,以我淺薄的閱讀經歷來看,網路小說中女性角色的個性,隱隱有冰山女、刁蠻女、溫柔女三分天下之勢。
大約是很多作者也希望能寫出自己筆下人物的與眾不同來,於是刻意去極化和誇大了筆下人物某一方面的個性,最終出現這一個個極端的“怪物”。怪物不可怕,可怕的是怪物還成了潮流,似乎女人不冰山不足以顯示愛情的跌宕曲折,女人不刁蠻不足以顯示男人的忍辱負重衷心不二,女人不溫柔不足以顯示男人的駕馭有方功德圓滿。於是乎,外貌的模式化之後,又出現了個性的模式化,想找一個具有正常人類思維的、具有真性情的女子竟然成了一件不容易的事。
再來看《慶餘年》中對海棠朵朵的介紹:
“朵朵不是尋常人。”司理理微感擔憂地看了他一眼,“她自幼痴迷武道,至於什麼詩詞書畫,根本不感興趣,倒是在苦荷國師的齋院之中,開了一片菜地,天天除了練武之外,就是種菜植花。”
範閒微怔,心想這等做派倒和那位靖王爺挺像的,心裡猜到了那位海棠姑娘為什麼會過那般生活,苦荷一脈的武道修行,走的是天人合一一派,講究的便是親近自然,海棠既然擁有修行的天才,自然會天天躲在菜園子裡,看來那身村姑打扮,倒不是刻意扮出來的。
從背景設定來看,海棠的地位、個性是不極尋常的,但這種不尋常若走了極端,往差了走估計就是翻版滅絕師太,往好了走也不過是不食人間煙火讓人敬而遠之的師妃暄,實難讓人親近。如何讓這種貌似超然的女性角色走下雲端,這是一個需要動腦筋的命題。以海棠為例,她的特殊地位,使得她不管自己是否願意,也只能扮演她在眾人心目中的那個角色,大約之前唯一能使她流露自然少女天性,只有她的師尊苦荷大師。面對其他人,她是懶於、也不屑於展示真性情,或者說只肯展示最外層的一面,而不會有任何深層次發自內心的交流。對這樣地位尊崇、實力超群的女子,若依尋常方式以禮敬之、以理服之,只會使那層保護層越來越厚,如同面對徐子凌這個呆瓜,師妃暄到最後也還是隻能戴著仙子的帽子絕塵而去,令人扼腕。那如何把她打落凡塵?所幸範閒不是徐子凌!他有徐子凌所沒有的幾分刁鑽無賴,所謂“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幾番亦正亦邪、奇兵疊出,才終於一層一層掀去聖女海棠的面紗。
第一次交鋒,海棠便中了範閒的奇招――“先用毒針灼其體膚,再用春藥亂其心志,春乏其身,天將降大怒於範閒也。”――原來聖女也可以中了春藥!隨後面對怒不可遏前來討解藥的海棠,範閒坦承自己實力不濟,只能無所不用其極,又得到海棠諒解。
似乎僅僅中一次春藥還不足以把這名聖女拖下凡塵,於是不經意處,作者又加了另一段戲:
另一邊,範閒沉默著緊張著,跟在海棠的身後往皇宮外走去,一路山景無心去看,清風無心去招,只是堆著滿臉虛偽的微笑,自矜地保持著與這位奇女子的距離。
眼光可以將海棠姑娘行走的姿式看的很清楚。
海棠姑娘一步三搖,卻不是那種煙視媚行的女子勾引人的搖法,而是一種極有鄉土氣息的搖法。她的雙手插在身外大粗布衣裳的口袋裡,整個人的上半身沒有怎麼搖晃,下面卻是腳拖著自己的腿,在石板路上往前拖行著,看上去極為懶散,卻又不是出浴美人那種性感的慵懶。
範閒眯著眼睛看了半天,始終沒有看明白這是什麼走法,難道對方是在透過走路,也在不斷地修行著某種自然功法?範閒大感佩服,他一向以為自己就是人世間修行武道最勤勉的那類人,一天晨昏二時的修行,從澹州開始,便從未中止過,但從來也沒有想過,連走路的時候,也可以練功!
難怪人家小姑娘年紀輕輕的就是九品上,自己拼死拼活,也才剛剛邁入九品的門檻!難怪人家小姑娘被北齊人拱為天脈者,而自己卻只能無恥地靠些詩句贏取“江湖地位”!難怪人家小姑娘輕輕一揮手,自己就要在地上狗爬!難怪自己暗弩飛針春藥齊出,別人也不過泡泡湖水,最後極瀟灑地一揮袖走了,根本不將自己放在眼裡——因不屑,故不恨也。
範閒心裡一片黯然,心想這等天才人物,又如此勤奮,大概只有五竹叔這種天才中的天才才能比擬,自己可能是沒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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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看了許久許久,海棠似乎也感覺到身後那兩道火辣辣的目光,總盯著自己的臀部和腰部,終於受不了了,靜靜回首,靜靜盯著範閒的眼睛,似乎要剝下範閒這身清美的皮囊,露出裡面猥瑣的真身來。
範閒的眼中一片清明,根本沒有一絲雜意,看著對方轉身微微愕然,知道對方想錯了什麼,苦笑說道:“只是看姑娘走路姿式奇異,想來是在練功,故而十分佩服。”
他愕然,海棠更是愕然,微微張著嘴,看著這個慶國來的年青人,心頭一陣紛亂,她這一生大部分時間都在山中與宮中停留,一向心性穩定如石,但不知道為什麼,看見範閒這張可惡漂亮的臉,聽著範閒不著三四的說話,就是無由火起,此時聽著範閒說的話,更是莫名其妙,半晌後才憋出句話來:“不是練功。”
說完之後,海棠姑娘才覺得有些奇妙,自己為什麼要對他解釋這個?
於是她微恚說道:“我從小就是這麼走路的,太后說了我許多年,我都改不過來,範大人如果覺得看著礙眼,不妨走前面。”
範閒愣了,心想這是怎麼回事?只得鬱郁跟在轉身的海棠身後繼續前行。
但海棠依然那般拖著腳掌,揣著雙手,懶懶散散地往前走著。
範閒微微偏頭,皺眉看了老久,忽然想明白了這件事情——這哪裡是什麼功法?這不就是農村裡面那些懶婆娘最常見的走路姿式!
一想到堂堂九品上的高手,在世人眼中像仙女般的海棠,竟然骨子裡真是個村姑,走在皇宮裡就像是走在田壟之上,範閒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範大人因何發笑?”
這是意料之中海棠的發問。範閒咳了兩聲,滿眼笑意解釋道:“我很喜歡姑娘你走路的姿式。”
海棠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一絲怒意。
範閒趕緊說道:“如有欺瞞,天誅地滅。”
這誓發的毒,由不得海棠不信,但海棠依然不明白,自己被宮裡人取笑了許多年的走路姿式,為什麼身後這個年輕的傢伙會喜歡?一想到範閒在北海邊上的那些無恥手段,海棠姑娘的心裡更糊塗了。
很喜歡看海棠在面對範閒的無賴時,那被逼迫而出的少女嗔怒。這一段描寫當然也不僅僅是為了搞笑或給海棠新增特色。沒了煙行霧視、沒了蓮波微步,配著章節名“跟著海棠搖啊搖”,想象著姑娘家懶散隨心的沙沙腳步聲,村姑扮相加上村姑步法,“仙子”終於從雲端成功著陸到田間地頭。
能讓海棠產生特殊印象的,是範閒的“文學作品”;但能讓海棠開始心生親近的,則是範閒信任的一醉、狼狽的一睡。如此互動往來,如海棠自言,她“本不是絕情滅性的人”。當然,範閒的無賴始終起著催化劑的作用,看著文中一次又一次出現“海棠再灑脫自然,再萬事不羈於心,但終究也只是一個年輕的姑娘家,聞言不由大怒……”這樣的場面,面對斯人斯景,誰還能繼續把她當作雲端仙子呢?
天上的厚雲飄了過來,將太陽整個遮在了後面,但太陽太烈,縱是如此,也掩不住有大紅的光芒從雲朵的邊緣透了出來,就像是一位仙女用巧手繡了一道金邊。一陣風從平原上颳了過來,穿過了地面上那條古道,那座離亭。
範閒望著海棠說道:“朵朵,謝謝這些天你幫忙。”
海棠終於將雙手從粗布衣裳的大口袋裡取了出來,有些生澀地學尋常姑娘家福了一福:“範大人客氣。”
亭下,範閒老實不客氣地踏前一步,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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