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山的天師,是沒有確切朝堂品級的,但是地位卻十分尊崇,自初代天師張陵創教以來,張家天師位就這麼世代順遞下來,代代相承,同時龍虎山也被道教徒尊為聖地,歷代張天師,都可以說是道門領袖。
龍虎山的天師道,甚至被人稱為“陸地仙宗”。
這也是前些日子李信與謝太后說要去龍虎山抓人,謝太后猶豫的原因。
抓了張家的天師,大晉上下的道教徒可能會心生不滿,甚至會引起不好的變故。
要知道不管是道門還是佛教,分支蠱惑造反的事情可並不罕見。
但是李信是不在乎這些的,他從太康初年就是個不怕得罪人的人,早年太康朝的將門除了葉家之外,幾乎被他從頭到腳得罪了個遍,如今他自然不怕這個天師世家。
這些張家的人被送到靖安侯府之後,李信吩咐羽林衛的人把他們安置在了自家後院,靖安侯府的前身是齊王府,佔地極大,關幾十個人一點壓力也沒有。
到了下午,羽林衛已經把張家的人差不多全部安頓下來,李信在自家後院的花園裡,“提審”了他的第一個犯人。
龍虎山當代天師,張道源。
這個名字很大,普通人是萬萬取不得的,但是龍虎山張家取得,身為天師的張道源,也有資格叫這個名字。
這是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頭,看起來七八十歲模樣,雖然頭髮全白了,但是臉上卻沒有太多褶皺,童顏鶴髮,完全是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因為天師府的地位很高,就算是羽林衛去龍虎山抓人,也沒有用鐐銬之類,因此這位龍虎山當代天師,身上實際上是沒有什麼束縛的。
他穿著一身道袍,雙手揣在自己寬大的袖子裡,走到李信面前之後,微微欠身,行禮道:“山野之人,見過李侯爺。”
李信坐在亭子下面,也站了起來。
“老天師自謙了,天師府歷代天師號稱羽衣卿相,可不是什麼山野之人。”
這話明面上客氣,實際上說的很不好聽,是在貶損天師府。
從前北周尚在的時候,北周歷代皇帝都篤通道教,因此龍虎山天師府的地位在北周被空前拔高,那時候張家的天師在北周不僅僅是天師,甚至可以出入北周皇城,成為北周的“國師”,乃至於可以左右政局!
當時的龍虎山天師,被人稱為羽衣卿相。
不過這都是從前的事情了,大晉與北周不一樣,大晉的皇族包括貴族,都是崇佛勝過崇道,因此四十多年前大晉一統天下之後,道門的地位就急轉直下,在京城都很難有落腳之處,更不要說恢復北周舊觀了。
如果不是李信弄出一個“純陽真人”出來,就連太康天子,也不會接觸這些道門的人。
這句“羽衣卿相”被張天師聽在耳裡,他也不生氣,只是淡淡的說道:“侯爺是我道門的恩人,自身也跟我道門大有淵源,何必這麼大火氣?”
靖安侯爺眯了眯眼睛。
“本侯除了弄出了一個子虛烏有的純陽真人,還與道門有什麼淵源?”
張天師笑呵呵的看了李信一眼。
“看李侯爺行走坐臥之間,有雷霆之勢,李侯爺應該是練了一門內家拳,而且有十年以上的功夫了。”
李信皺了皺眉頭。
“張天師想說什麼?”
這位龍虎山的當代天師,往亭子外面走了兩步,突然兩臂擺動,做出了一個起手勢。
李信臉色一變。
這個姿勢,他再熟悉不過了!
他從承德十八年開始,跟老師父王鍾學拳,學來了一套拳樁,這套拳樁的起手勢,與這老頭的起手勢,一般無二!
老天師看到李信的表情之後,收了起手勢,重新走回李信身邊,笑著說道:“雖然不知道李侯爺是從何處學來的,但是這是我龍虎山的正一樁,是我張家強身健體的功夫。”
說著,他又看了李信一眼。
“李侯爺正一樁的火候,已經十分深厚,不過似乎只學了功,沒有學法。”
李信面無表情。
他這身功夫得自王鍾,但是王師父的確是傳功不傳法,只教了他練法,沒有怎麼教他打法,這些年他上戰場的時候,全靠身體機能跟反應速度,以及那一把鋒利無比的青雉。
想到這裡,他看了張天師一眼。
“本侯少年時,的確與人學了一套拳樁,不過就算這套拳樁出自龍虎山又如何?”
他從亭子下面站了起來,冷冷的看著張天師。
“先帝二十三歲御極,你們龍虎山妖道縷縷妖言惑眾,以至於先帝常年服用龍虎山藥石,年僅三十三歲,便龍馭歸天了!”
靖安侯爺面無表情。
“這件事如果坐實了,你們就是謀害天子的罪過,到時候不早說你們龍虎山張家,就是龍虎山的道統,也要至元昭而止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即便是仙風道骨的張天師,也是臉色大變,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對著李信作揖道:“李侯爺這頂帽子,可就扣的太大了,十年前先帝嗣位的時候,老道的確進京與天子算過命格,不過歷代天子都會請我龍虎山進京卜算,非是先帝一人……”
“所謂命格讖語,信則靈,不信則不靈,不管是我龍虎山說中了,還是沒有說中,權且聽一聽就是了,豈能因為這個,就要滅我道統?”
“至於先帝服用我龍虎山藥石之事,乃是先帝下詔到龍虎山,當時是老道的五弟入京,與先帝用藥。”
老道士面容嚴肅。
“老道的五弟,雖然也是天師府的人,但是學醫重過學道,早年拜在孫神醫門下,學了幾十年醫術,他進京之後與先帝拿藥,所有的方子也都是太醫院看過的。”
“這如何能怪到我們龍虎山頭上?”
說著,老道士無奈苦笑:“聽聞李侯爺與先帝交好,先帝崩逝,李侯爺的心情老道也可以理解,但是這種天大的禍事,我天師府可萬萬揹負不起。”
“朝廷用羽林衛請我等進京,老道二話沒說,就帶著一家老小到京城來了,我龍虎山從祖師到現在,已經傳承千年,無論是如何也不敢做出這潑天禍事,壞了自家千年道統的。”
說著,老道士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
“李侯爺也算半個道門弟子,還請不要遷怒無辜……”
李信微微皺眉。
按照這老頭的說法,似乎沒有什麼破綻。
但是太康天子死的蹊蹺,就連在位的時間也跟先前龍虎山的卜算一般無二,這其中沒有什麼貓膩,他是不信的。
他看了張天師一眼,面色冷漠。
“天師的五弟可在?”
“在的。”
張天師深深低頭。
“老道可以立刻讓他來見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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