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
北邊的靖安侯爺,正在與宇文諸部剛剛接觸,並且初步展開周旋的時候,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裡,太康天子把一個年過五十的老將傳進了未央宮裡。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在太康朝幾經起落的裴進,禁軍大將軍裴進。
裴進這個人,是當年承德天子一手提拔起來的人物,太康初年的時候,他還對太康天子繼位的事情有諸多疑心,以至於在承德十八年的年尾到太康元年的下半年這大半年時間裡,太康天子並不能隨心所欲的掌控禁軍。
後來還是李信從永州回來,用明升暗降的老套法子,把這個前朝的裴大將軍攆到了二線。
但是風水輪流轉。
徵西之戰後,李信成為了那個需要被忌憚的人,而裴進卻成為了太康天子的手中刀,如今當初那個從龍有功的靖安侯爺,在北邊苦哈哈的與宇文諸部相周旋,而這位裴大將軍,仍舊坐在禁軍大將軍的位置上,成為大晉開國以來,唯一做了兩朝禁軍大將軍的人物。
他甚至打破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老規矩。
此時,在未央宮的書房裡,裴進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額頭觸碰在地上。
“臣裴進,叩見陛下。”
前朝的人,想要得到新朝皇帝的信任,顯然並不容易,但是裴進做到了,他之所以能做到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因為那位靖安侯爺強大的太快,天子需要給李信在軍方找一個對手。
另一部分原因,就是他識時務,而且夠資格,所以天子才會用他。
坐在龍椅上的天子,看著跪在地上的裴進,面無表情。
這位當今的天子,在面對李信的時候,總是一副笑呵呵的樣子,很是隨和,李信給他跪拜的時候,他也會親手過來扶,但是實際上,從小生長在帝王家的他,並不是一個隨和的人。
這並不是在他登基之後產生的變化,事實上他在做魏王的時候,就不是什麼隨和的性子。
這一點,從他對待崔九孃的態度上,就可以很清楚的看出來。
此時,面對裴進的他,就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因為他跟裴進只是簡單的上下級關係,而不是跟李信那種複雜的關係。
因為李信對他有恩,他沒有辦法,也不好擺架子。
天子合上手裡的奏書,淡淡的看了一眼裴進。
“裴大將軍起來說話。”
裴進低頭謝恩,慢慢爬了起來。
天子揮了揮手,蕭正很有眼色的給裴進搬了把椅子,這位大將軍戰戰兢兢,不敢做下來。
太康天子也不勉強,眯著眼睛看向自己的這個大將軍,臉上露出一抹笑容:“聽說裴大將軍的禁軍右營這段時間日子不太好過。”
裴進低頭道:“臣惶恐,禁軍是陛下的禁軍,非是臣的禁軍……”
“至於陛下說的不太好過……”
裴大將軍暗中咬了咬牙,苦笑道:“這些日子,兵部的大人們不知為何,縷縷針對我禁軍,是有些不太好過……”
他得罪兵部太狠,以至於兵部從那一次之後,把他甚至連帶禁軍視為眼中釘,平日裡只要接觸,不僅沒有好臉色看,而且多有刁難。
天子哈哈一笑。
“是兵部的李尚書,走之前給你留了個坑,你跳了下去,不過兵部那邊朕已經打了招呼,以後不會再刁難禁軍了。”
禁軍是京畿最強大的軍事力量,也是天子最強力的武器之一,天子自然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兵部一直刁難自己手中的“天子劍”。
裴進雖然因為情報不對等,還沒有想明白是怎麼回事,但是多少明白了一些坑他的人是誰,目光中閃過一絲憤怒。
不過很快,天子的話就讓他無暇再想這件事了。
“裴進,朕召你進宮,是有一件大事要你去辦。”
裴進重新跪在地上,叩首道:“陛下但有吩咐,臣萬死不辭!”
天子回到自己的書桌上,從桌子上取下一個信封,然後親自送到裴進的手邊,語氣平靜。
“這是兵部的調兵令,上面有尚書檯的相印,以及朕的玉璽。”
“朕的秘旨也在這個信封裡。”
裴進雙手顫抖,接過這個信封,低聲道:“陛下……”
“從明天開始,你就不要在禁軍做事了,禁軍的事情暫且移交給侯敬德,你帶著這些東西出京,朕有一件大事要交給你辦。”
裴進低頭,深呼吸了一口氣。
“臣遵命。”
“不知道陛下的大事是……”
天子本來背對著裴進,聽到了他這句話之後,轉過身子,蹲在裴進身邊,面色冷漠。
“朕要清理五年前徵西之戰沒有清理乾淨的隱患。”
“這一次你獨自出京,禁軍的人一個也不要動,免費打草驚蛇,這份調兵令,可以調動漢州的五萬兵馬,錦城的兩萬兵馬,以及西南各地的駐軍,朕算過,加在一起超過十三萬人,這些人雖然沒有禁軍精銳,但是勉強可堪一用。”
天子目光深邃,冷聲道:“裴進,你聽好了。”
裴大將軍恭敬低頭。
“陛下吩咐。”
“西南,在錦城不遠處,有一個漢州府!”
天子面色陰沉,低喝道:“這漢州府裡上下加在一起,約有十幾萬戶,住在漢州城裡你大約只有四萬戶,但是這四萬戶人,卻有整整五萬兵馬!”
“這幾年,朝廷基本沒有給他們發過響銀,你知道這是為什麼麼?”
裴進低頭道:“臣愚鈍。”
“因為這些人,都是舊南蜀的遺民,是大晉的叛逆!”
太康天子咬牙道:“時至今日,四十多年過去了,朕的西南還有整整五萬南蜀兵馬,不聽朝廷指揮,不受朝廷調遣!”
“裴進你聽好了。”
天子低喝道:“朕給你半年時間,最多明年開,朕要漢州府,成為我大晉的漢州府,而不是他們南蜀反賊窩!”
裴大將軍先是點了點頭,然後開口道:“陛下……臣聽說北邊也要打仗,這個時候那邊再啟戰事,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天子面無表情。
“朕要你去做,你就去做。”
“你把西南給朕平了,北邊的那位才會更加盡心盡力。”
裴進也不知道是聽懂了沒有,他臉色微變,低聲道:“臣明白了。”
他猶豫了一下,又繼續問道:“陛下,漢州城破城之後,那些南蜀遺民……”
天子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淡淡的說道:“朕……不想看到他們。”
裴進深呼吸了一口氣,把信封塞進懷裡,低聲道:“臣明白了。”
“臣這就下去準備,先行告退了。”
說著,他緩緩退出了未央宮。
而留在未央宮裡的太康天子,則是把目光看向了北邊。
“朕調你出京……”
“可不是隻為了宇文諸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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