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康八年五月初九凌晨,大晉陳國公閉上了眼睛,吐出了最後一口氣,撒手人寰。
此時,天將拂曉。
靖安侯李信,面無表情的從老師的房間裡走出來,然後看了一眼跪在門口的葉家人,聲音之中隱帶顫抖。
“葉師……去了。”
他此時,心裡非常難過。
從靈魂上來說,他是另一個世界的來客,來到這個世界上之後,唯一的一個至親已經撒手人寰,照顧他的舅公也在他來的時候離開人世,因此最初的時候,他是沒有什麼牽掛的。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當初那個賣炭郎才能義無反顧的在京城裡住了下來,否則以李信的性格,多半早早的逃出京城,去陪伴親人去了。
那時的他,了無牽掛。
但是近十年時間過去,他在京城裡認識了形形色色的人,漸漸在這個世界紮下了根鬚,也就有了不少牽掛。
長公主,鍾小小,一雙兒女,沐英,趙嘉還有京城裡各種各樣的人。
其中,葉晟在這些人裡,份量極重。
李信是承德十八年的時候,第一次來到陳國公府求見葉晟的,那時候的他剛剛搞出祝融酒,便被陳國公府弄去了幾壇,一來是為了巴結葉晟這位軍方宿老,二來也是為了認識認識人,當時還是一個羽林衛校尉的李信,便厚著臉皮上門去見了葉晟。
靠著祝融酒的面子,李信才見到了葉晟。
此後的時間裡,李信與葉家越走越近,後來更是成了葉晟的唯一的關門弟子,與葉家無分彼此。
在這近十年時間裡,李信固然幫了葉家不少,但是卻從來沒有真正幫到過這位葉老公爺。
反倒是葉晟在李信成長的道路上,幫了他許多。
此時,這位恩師撒手人寰,李信只覺得心中空落落的,說不出的難受。
如同失去了至親一般。
他這一句話說出口,跪在門口的葉家人,頓時哭成一片,葉璘與葉茂叔侄兩個人,連滾帶爬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衝進了房間裡。
房間裡的床上,本就乾瘦的葉老頭,安靜的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彷彿睡著了一般。
他的表情寧靜,顯然走的時候並沒有多少心事。
葉璘看著躺在床上的父親,站在原地發呆。
儘管早已經有心理準備,但是當事情真的發生的時候,葉四少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從小到大,葉晟都是葉家人的天,不管他們在外面做了什麼事情,這個看起來有些乾瘦的老頭子,總能雲淡風輕的把他們護在羽翼之下。
當年葉璘在京城為非作歹,打了不少高官家裡的公子們,但是不管他犯了什麼事,只要往家裡一跑,便沒有人敢進來尋他的麻煩。
葉晟對於葉家,就是強大到極點的安全感,就是葉家人頭上的青天。
如今……天塌了。
葉璘愣了好一會兒之後,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他先是眼睛發紅,然後開始湧出淚水。
最後,這位平日裡頗為高冷的葉四少,跪伏在地上,號啕大哭。
葉茂跪在自己四叔身後,滿臉都是淚水。
他應該是所有人當中,最傷心的人了。
葉家的老大葉鳴,要去北邊支撐家業,因此他從小就跟著葉晟一起長大,老人家不厭其煩的教導著這個大孫子,他可以說是葉老頭一手帶大的。
現在,葉晟走了。
這個在戰場上如同殺神一樣的小公爺,就像失了魂魄一般,只跪在地上流眼淚,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片刻之後,整個陳國公府,到處都是哭聲。
李信邁步走出房間,對著等在房間門口的陳十六招了招手,陳十六立刻小跑著走了過來,微微彎腰。
“侯爺……”
李信眼眶發紅,但是臉上卻看不見什麼表情,他聲音有些沙啞。
“你回家一趟,告訴長公主,就說葉師去了。”
“讓她……掛白幡。”
陳十六立刻低頭:“小人這就去。”
李信默然道:“再有,告訴她我這幾天不回家了,要在葉家這裡幫忙,明天讓她帶著阿涵還有平兒過來,在葉師靈前磕個頭。”
“小人……明白。”
陳十六低著頭,略做猶豫之後,他才小心翼翼的開口道:“侯爺您……節哀……”
“節不了了。”
李信轉身,走向了葉老頭的房間。
陳十六嘆了口氣,飛快的跑出了陳國公府,回家裡報信去了。
李信再次回到房間裡的時候,看到葉璘等人正在伏地痛哭,他本來心裡就十分難受,在這種氣氛之下,眼睛裡再次湧出淚水,他走到葉璘旁邊,也跪了下來,垂淚道:“葉師兄,恩師只有你一個兒子在京城,小弟知道你十分痛心,但是現在,該準備喪事了。”
“該辦的事情咱們要辦好,不能讓恩師走的不安寧。”
頭髮都已經見白的葉璘,哭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父親啊……”
李信擦了擦眼淚,伸手拍著葉璘的後背。
過了許久之後,葉璘才緩過來一些,一邊垂淚,一邊對李信說道:“葉家的天塌了……”
他咬著牙,哽咽道:“老父在時,我只覺天下沒有什麼我做不成的事情,現在老父走了,我竟什麼事情都不知道如何去辦了……”
李信擦乾淨眼淚,長長的嘆了口氣。
“師兄現在要發喪貼,再找人給葉師收斂遺體,具體的事情可以找懂的人來安排,但是葉師兄身為人子,該你去操忙。”
葉璘點了點頭,從地上爬了起來,看了一眼老父的遺容,眼裡又垂下眼淚。
他走到葉茂面前,開口道:“茂兒,你帶人去永樂坊裡的各家發喪貼,家裡的白幡現在立刻就要掛起來……”
葉茂眼睛裡不住的流淚,但是卻沒有發出聲音。
竟是因為被傷過度,說不出話來了。
他聽了葉璘的話,木然的站了起來,轉身下去辦事去了。
李信陪在葉璘附近,聲音沙啞:“我也算葉師的半個兒子,這幾天我都會在葉家,有什麼事情,師兄儘管吩咐。”
此時已經是五月份,哪怕是凌晨,也不算寒冷,但是一陣夜風吹來,葉璘只覺得渾身發抖。
他一時半會之間,還是不能冷靜下來。
靖安侯爺見狀,也心裡髮圈,於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長嘆了一口氣。
“葉師兄,從今天以後……”
“咱們這些人……便都沒有人護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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