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竹距離永州,雖然並不是太遠,但是也還是有一段距離的,這段距離即便是快馬,也要走將近五天的時間才能到。
在這個時間點,李信應該做的是留在綿竹,然後著手接收錦城,然後按部就班的把這份天大的功勞穩穩的吃進肚子裡去,慢慢消化,而不是在這種關鍵的時候離開綿竹。
但是李信來西南的目的,本就不是為了立功,他就是為了逼李慎低頭,逼李慎去跟他母親賠罪。
所有人都會把升官發財當成頭等大事,但是李信不會,最起碼目前的李信不會,如果他現在留在綿竹,那才真的是本末倒置。
李慎站在原地,靜靜的看了李信一眼。
“如果我不去呢?”
靖安侯爺坐在馬上,微微昂起頭。
“你不去,李朔與我說的話,我就真的有可能記不起來了。”
這一句話對李慎的殺傷力非常之大,他之所以下定決心投降,就是因為李信答應他們能夠保全一大部分平南軍,但是這個主動權始終都是掌握在李信手裡的,李信願不願意這麼做,都在他的一念之間。
李慎面無表情。
過了片刻之後,他才緩緩開口:“你不在綿竹,綿竹這邊何人主事?”
李信面色平靜。
“這裡去永州,來回一趟最多十來天,十天時間,劍閣無論如何也不會丟掉,這十天時間你們錦城的人陸續往外送刀甲弓弩,十天之後你我趕回來,我就著手開始攻城。”
“攻城五日之後,你們開城投降,到時候我才有藉口上報,你們平南軍死了很多人。”
“我走的這段時間,綿竹城裡有趙嘉做主,我提前交代過他,不會出什麼岔子。”
柱國大將軍深呼吸了一口氣,走到另外一匹馬旁邊,並沒有翻身上馬,而是看了一眼李信。
“你便這麼信得過旁人?”
李信呵呵一笑。
“大將軍,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固然得聰明一些,不能被人矇騙,但是有的時候也要信一些人,站的太高,誰也信不過,那就什麼也做不成。”
李慎微微低頭。
“我去跟手下人交代一下,你稍等我一會兒。”
片刻之後,兩騎在綿竹城大街上急馳而過,踏破了寂靜的夜色。
兩騎走過去不久,有四五十騎黑甲騎士緊隨時候,跟在這兩騎身後。
如今的李信,身份不同往日了,他不太可能再像從前那樣,一個人孤零零的出去做事,身份擺在這裡,必然是要有人隨身保護他的。
兩個人跟四五十騎,星夜出城。
城樓之上,依舊一身白衣的趙嘉與披甲的葉茂,遠遠的看著這些人。
這位白衣縣令笑了笑。
“以前聽說侯爺的舊事,連我這個外人都覺得心中憤懣,如今幾年時間過去了,咱們這位侯爺,總算是得償所願了。”
葉茂微微搖頭。
“李師叔的事情,我也聽說過,不過在這個當口,他不太應該出城,而是應該留在綿竹主持大局。”
“小公爺還是不懂侯爺。”
趙嘉低眉道:“侯爺這個人,對於一件事情的價值權衡,與我們這些人大不一樣,對於他來說,現在做的事要遠遠比綿竹的事情重要。”
“小公爺,侯爺臨走之前,吩咐在下主掌綿竹。”
葉茂點了點頭,開口道:“一切都聽先生的。”
“從明天天亮開始,綿竹嚴密戒備,錦城的人很有可能會藉著送刀甲弓弩的機會,圖謀綿竹。”
“毋須小心謹慎,一旦發現有什麼不對,立刻退回綿竹,死守城池,不再跟錦城有任何溝通。”
葉茂點了點頭。
“先生放心,葉茂明白。”
……………………
整整五六天的時間,李信與李慎兩個人都是埋頭趕路,彼此之間幾乎沒有任何溝通。
到了第六天的早上,祁陽縣已經遠遠在望。
兩個人又走了一截路,靖安侯爺停下馬,看了一眼已經抬眼可望的祁山。
他緩緩開口。
“前面就是祁山。”
李慎點了點頭,開口道:“這裡我曾經來過,那會兒在祁陽縣養傷的時候,曾經跟你娘上山遊玩過。”
李信面無表情。
“她現在就埋在山上。”
李慎緩緩閉上眼睛。
“你帶我上去就是。”
李信冷笑一聲,抖了抖韁繩,麾下的棗紅馬長嘶一聲,朝著祁山飛奔。
本來,李信的坐騎是那匹墨騅馬,但是走陰平古道的時候,馬匹不可能過的來,因此李信就把它留在了狄道那裡,現在他騎得馬,是從程平那裡拿到的戰利品。
兩騎飛快朝著祁山方向飛奔,身後四五十個黑甲羽林衛緊緊跟隨,帶起了一陣塵土。
終於,在差不多一個時辰之後,李信與李慎兩個人,到了祁山山腳。
山腳下,有一條人工用青石鋪出來的階梯,石板看上去很新,一看就是這兩年才弄出來的東西。
是的,這裡本來是沒有這條青石路的,因為李信的母親,那位二品誥命夫人埋在上面,這裡才修了這麼一條路。
這條路李信離開的時候還沒有修成,現在已經可以直達李信母親墳前了。
靖安侯爺率先下馬,然後抬頭看了一眼李慎,低喝道:“下馬!”
柱國大將軍自打成年之後,就沒有人敢這麼跟他說話了,但是現在被李信這麼一吼,他心中竟然出奇的平靜,並沒有多說話,而是從容下馬。
兩個人一前一後,沿著這個青石階梯慢慢往上走。
階梯很長,兩個人走了半個時辰左右,才來到一片平地上,這塊平地上,有一座嚴格按照朝廷二品規制修建的墳冢。
當地的官員,為了奉承李信,還在墳冢旁邊修了一個小廟,廟裡供奉了李信的母親的畫像,當地人稱作祁山娘娘。
墳冢旁邊,還有一個小木屋,木屋門上,還掛著幾塊獸皮。
李信心裡清楚,這是林叔搬到這裡來了。
太康元年的夏天,他離開祁陽之前,囑託了林叔幫忙照看母親的墓,多半這個獵戶出身的林叔,乾脆就搬到了母親墳墓旁邊。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氣,上前敲響了這個小木屋的門。
很快,房門被打開了。
林獵戶這會兒正在磨自己的箭頭,看到李信來了之後,他先是滿臉驚喜,然後才反應過來,低頭給李信行禮。
“侯爺,您怎麼回來了……”
李信微笑道:“帶一個故人過來看望母親,林叔這兩年過的可好?”
“還像從前一樣,不過日子好過了不少。”
林獵戶咧嘴笑了笑,開口道:“虎子在京城裡過的怎麼樣了?”
“挺好的。”
李信低眉道:“他現在在羽林衛裡,已經是一個隊正了,過的很不錯。”
其實林虎現在在綿竹,只不過西南頗為危險,李信沒有說實話。
林獵戶與李信客套了幾句,然後才看到李信身後不遠處,有一個人,愣愣的看著那塊巨大的墓碑。
林獵戶撓了撓頭,對著李信問道:“侯爺,這位是?”
李信也回頭,看了一眼李慎,隨即面無表情。
“是一個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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