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西南問題看成一個進度條的話,拿下綿竹城,這個進度條最多也就是四成左右,但是問題是綿竹是這個“進度條”的瓶頸,綿竹拿下之後,往後的部分可以說是暢通無阻,只要按部就班就可以完成。
也就是說,從平南軍的角度來看,失了綿竹之後,西南除了錦城之外,就再也無城可守,雖然朝廷想要拿下西南,還需要正面打贏平南軍,但是相比較於兩邊的底蘊來說,這個只是時間問題。
向來沉著冷靜的柱國大將軍,這會兒面容都有些扭曲了。
他握住徐振前襟的手隱隱在顫抖。
過了不知道多久,李慎才鬆開徐振的衣襟,這位參將的衣服,已經被李慎扯出了幾道口子。
“綿竹的事情,還有誰知道?”
徐振低頭道:“末將第一時間來見大將軍,除了大將軍之外,無人知道了。”
李慎木然說道:“封鎖所有訊息,不能告訴任何人綿竹陷落的訊息。”
他們本來就是造反,如果節節勝利,自然士氣高漲,但是一旦吃了敗仗,就會立刻人心惶惶,如果綿竹失落的訊息傳出去,城裡的人說不定會把李慎綁起來,然後開城門獻城投降。
就算是平南軍內部,也會失去鬥志。
所以這個訊息無論如何也是不能傳出去的。
徐振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大將軍,您這麼做末將能夠理解。”
“但是綿竹的守軍眼下正在回錦城的路上,他們最多後天就能回錦城,這些人足有近萬,人多口雜,大將軍不可能讓他們每個人都不說話……”
李慎面無表情。
“你現在立刻在城外設營,等他們回來之後,就住進去,沒有本將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徐振嘆了口氣,低頭道:“既然大將軍堅持,末將這就去辦。”
說到這裡,這位參將低頭沉聲道:“大將軍,末將以為,紙是包不住火的,大將軍還是要想辦法拿回綿竹才是……”
“這些事不用你管。”
李慎緩緩閉上眼睛。
“去把綿竹的戰報整理出來送給我,我要看。”
徐振點了點頭,緩緩退了下去。
徐振退下去之後,李慎半天沒有動彈,他轉身在一個亭子下面坐了下來,不住的深呼吸。
李家創業艱難。
平南侯府這一支,是從趙郡李氏之中分出來的,如今趙郡李氏的家主李師道與李慎叔侄相稱,而且對李慎還頗為客氣,這是因為平南侯府如今家大業大,趙郡李氏是依附過來的。
但是當初李知節和李知禮兩兄弟,既然從趙郡李氏之中分家,那就說明他們不是主脈,那時候北周尚在,趙郡李氏還世代在北周做官,李知節南下入晉,是從一個校官做起,慢慢成為了後來領兵打仗的大將。
其中艱苦,不足為外人道也。
後來李知節捨命拿下南蜀,又甘冒奇險,在南蜀經營出了自己的一番基業,然後再傳到李慎手裡。
這其中千難萬險,只有身為當事人的平南侯才最清楚。
正因為這個原因,李慎把這份家業看的比什麼都要重要,甚至遠遠比他自己的性命要重要。
他這十幾年上下奔忙,不知道歷經多少辛苦,就是為了能夠保住這份家業,讓平南侯府,還有這支平南軍能夠繼續存在下去。
但是現在,他畢生的心願所在,被人狠狠地紮了一刀。
如果是平南侯府像是一塊鏡子,那麼綿竹失落,這塊鏡子就是佈滿裂紋,碎開只是時間問題了。
此時此刻,他很難受,非常非常難受。
因為老侯爺李知節交到他手裡的基業,危若累卵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李慎才緩緩從亭子下面站了起來。
不管局勢如何,不管要面對什麼,他這個西南的主心骨,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來,如果他在這個時候倒下,平南軍很快就會徹底崩潰。
他能夠撐得住,平南軍就還有機會。
李慎緩步走到前廳,他的夫人玉夫人,正坐在前廳裡,規規矩矩的等著。
大家大族,都有自己的法度,比如說丈夫在家,玉夫人是絕對不可能自己先吃的。
這會兒,她已經從喪子的悲痛之中解脫出來一點了,見到李慎走過來,她臉上露出一個笑容,微笑說道:“侯爺怎麼才來,菜都有些涼了。”
李慎面色如常,臉上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沒什麼,有些軍務要我處理。”
“咱們吃飯吧。”
柱國大將軍坐了下來,剛準備拿起筷子,因為心情鬱結,他劇烈的咳嗽了幾聲。
玉夫人掏出手帕,幫著他擦了擦嘴巴,然後就看到了手帕上的一抹殷紅色。
很顯然,柱國大將軍嘔血了。
這個出身滎陽鄭氏的貴女,大驚失色。
她站了起來,伸手拍了拍李慎的後背,語氣急得都要失聲了。
“侯爺,您這是怎麼了?!”
李慎喘了幾口氣,對著髮妻搖了搖頭。
“無事。”
“咳出來就舒服多了。”
…………
錦城這邊收到訊息的時候,葉鳴葉少保那邊也收到了李信的訊息,這位葉家第二代的老大,拿起書信拆開,只是簡單掃視了一眼,眼睛就目露精光。
李信給他寫的信裡,並沒有多說什麼具體的細節,但是卻詳細說了一些小公爺葉茂的戰績。
比如說葉茂強攻涪城,比如說葉茂追擊平南軍,長槍釘死了平南軍的三號人物程平。
這些,都是李信對葉家的善意,也是他給葉家的答卷。
在書信的末尾,李信輕飄飄的寫了一句話。
“兄長,江油,涪城,綿竹均已告破,我已在綿竹立穩腳跟,下一步將之若何,請兄長示下。”
本來,像葉鳴這種級別的大人物,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應該是喜怒不形於色,畢竟不能讓外人輕易看出自己的心事。
但是這個時候,葉少保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上了。
他爽朗大笑。
“好一個李長安!”
“居然把綿竹都打下來了!”
葉少保把這封信傳了下去,讓禁軍上下統統看了一遍。
最後,他把禁軍的將領全部召集到帥帳裡。
此時,葉大將軍滿面春風。
他坐在帥位上,聲音洪亮。
“諸位也看到了,靖安侯李信已經在西南腹地,將平南軍打的陣腳大亂。”
“如今,擺在我們面前的,就只有一個劍門關了。”
“只要劍門關告破,錦城隨時可以破城,那時我們就可以班師回京了。”
說到這裡,葉鳴微微一笑。
“只不過眼下馬上就年節,大好的日子。不好見血,等過完這個年,我們就可以著手拿下劍閣了。”
“在這個大好的日子。”
葉鳴笑容燦爛。
“替本將給李延送一封信,告訴他綿竹破城的好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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