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送命題,李信劇烈的咳嗽了一聲,回頭看向這位清河長公主。
“你怎麼知道她的?”
九公主眨了眨眼睛,咬牙道:“我在那個園子裡住了這麼久,還不能聽別人說一下啊,那些齊家的下人說了,說你差一點就成了齊家的姑爺。”
謠言害死人啊……
李信苦著臉說道:“天地良心,我就跟那位齊小姐一起餵了幾次魚,別的可什麼也沒有做……”
九公主正要說話,馬車外面傳來了沐英的聲音。
“公主,侯爺,前面有人攔路,說是想見侯爺。”
李信如獲大赦,連忙開口:“讓他們稍候,我這就下來。”
本來如果是別的時候,李信還要問一問是什麼人,才決定見不見,但是這個時候,就算是惡龍攔路,李信也是毫不猶豫的要去見面的。
他回過頭,對著九公主說道:“殿下,你在這裡等一等,我下去看看是什麼情況。”
九公主白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李信連忙跳下馬車。
這時候,他們已經離開祁陽縣有一段距離了,那些送行的人也早就看不見了,按理說他們附近的甲士加在一起有六七百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有人敢攔路才是。
見李信跳下馬車,沐英才在他耳邊低聲道:“侯爺,他們就在前面,有四五十個人……”
李信詫異了看了他一眼。
“我還以為你是瞎說的,還真有人攔路啊?”
沐英點了點頭,開口道:“是蕭家人。”
靖安侯咳嗽了一聲,然後呵呵一笑。
“有意思,他們還敢來見我。”
這時候是初夏,還不算太熱,不過大家也都換上了單衣,李信雖然是侯爵,又是兵部侍郎,但是他平時喜歡穿羽林衛的常服。
因為純黑色的羽林衛常服,胸口繡著的那隻白虎很是帥氣。
李信與九公主馬車在隊伍中間,他越過眾人,緩緩踱步走到隊伍前面,已經改姓蕭的蕭明禮,帶著蕭家的一家老小,都在路邊等著。
李信邁步走了過去。
“諸位。”
他看了一眼這些人,面色平靜:“有什麼事麼?”
李信是祁陽人,說的也是祁陽話,跟這些蕭家人還是很好溝通的。
蕭明禮拄著柺杖,緩緩走到李信面前,略做猶豫之後,開口道:“李侯爺要走,老朽就帶著家裡人來送一送侯爺。”
李信臉上露出一個嘲諷笑容。
“用不著蕭老爺好心,這麼多年,李信不認識你們蕭家,也過的很好。”
蕭明禮長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知道侯爺對當年的事情心裡有氣,老夫不敢奢求原諒,只是想化解這段仇怨。”
這個頭髮花白的老頭子,對著李信彎下身子。
“青蘭的母親走的早,老夫也不懂得如何教女兒,知道她十六七歲懷了孕,當時氣的好幾天也沒有吃下飯。”
“後來老夫讓她把孩子打掉,準備給她找個門戶低一些的,嫁過去,勉強也能安生過一輩子,但是她不肯。”
蕭明禮低著頭,苦笑道:“打也打了,罵也罵了,老夫實在是沒有辦法,只能把她趕出家門,不然孩子生下來,咱們肖家就要成為祁陽縣的笑柄。”
其實蕭老頭說的沒錯,大晉的社會環境有些類似於另一個世界的北宋,雖然禮制還沒有到駭人聽聞的地步,但是改嫁都會被人嚼舌根,更何況未婚先孕。
站在肖家的角度看,肖家除了無情了一些,也沒有做錯什麼。
“侯爺身在其中,自然應該憎恨肖家,這一點老夫無話可說,此來送一送侯爺,只是想讓侯爺知道當年的細情,不至於繼續憎恨肖家。”
李信閉上眼睛,沉默了許久。
最後他睜開眼睛,開口問道:“蕭老爺這話,是說我孃親咎由自取?”
“青蘭那時年紀還小,她懂得什麼?”
蕭明禮咬牙道:“可恨的是騙她的那個人,那個人一走十幾年沒有音訊,他但凡回來一趟,哪怕是把青蘭納進房裡做妾,青蘭也不至於揹負十幾年罵名,落得這個下場!”
說到這裡,蕭明禮抬頭,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李信。
“李侯爺,你在京城,見到……那個人沒有?”
李信點了點頭:“見到了。”
蕭明禮長嘆了一口氣,開口道:“本來無論如何,蕭家也該去京城找那個人要個說法,既然他認了你,也沒有虧待你,蕭家家小業小,便不摻和了。”
李信冷笑一聲:“誰跟你說我認他了?”
蕭明禮愣住了。
因為他派去京城打聽訊息的人還沒有回來,時至今日他還是以為李信是在京城繼承了那個渣爹的家業,才會有這樣的威風。
李信微微昂著頭,傲然道:“蕭老爺聽好了,本侯大晉的靖安侯,也是大晉第一任靖安侯,跟那個人沒有任何關係。”
蕭明禮微微張著嘴巴,整個人僵住了。
李信冷笑道:“知道我為什麼能在京城裡爬的這麼快麼?”
“因為總有一天,我要找你口中的那個人清算他的罪孽。”
“我已經找到他了。”
李信面無表情。
“等我再高一些,就可以去找他算賬了。”
蕭明禮愕然,他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李信已經是靖安侯,兵部侍郎,當朝駙馬了,但是還是不夠高,也就是說那個人,比李信還要高?
那那個人到底該有多高?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氣,淡淡的看向面前這個頭髮花白的老人家。
“蕭老爺,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侯爺請問。”
李信開口道:“如果我這次回來,不是什麼靖安侯,也不是什麼兵部侍郎,只是一個一文不名的小混混,蕭老爺還會不會認我母親,會不會趕著回來,與我說這番話?”
蕭明禮一輩子說了很多次謊話,本來早應該駕輕就熟了,但是這一次他怎麼也說不出口謊話,沉默了許久之後,澀聲道:“大概……不會。”
“這就是了。”
李信呵呵一笑:“在你們蕭家眼裡,禮法臉面大過親情,權勢地位又大過禮法臉面,我娘當年做的對不對,暫且不用多說,只說她這麼些年一個人在祁山上苦熬,每天刺繡掙錢,到後來眼睛都已經要睜不開了,你們蕭家看得見看不見?”
“蕭家可以不認她,但是差她一口飯吃了?”
“蕭老爺也說了她那會兒年紀還小,蕭老爺有沒有想過,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帶著孩子在山裡,到了夏天為了給孩子驅趕蚊蟲,一夜一夜不睡覺是個什麼光景?”
這些都是舅公曾經給李信講過的事情。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的確,如蕭老爺所說,當年的事情母親有對有錯,蕭家先養了她十六七年,後來她也一個人受了十六七年的苦,我想怎麼也該抵了吧?”
“我派人查過你們蕭家的底子,祁陽縣有個肖家鎮,你們便是從那裡進的肖家縣城,到現在,蕭家在肖家鎮,少說也還有上千畝地,你們差她一口飯吃是不是?”
“你們不認她,便不能搭把手幫一幫她?”
李信冷眼看向蕭明禮身後的蕭修齊。
“蕭老爺的這個兒子,你們蕭家的大公子,沒記錯的話他有五房小妾,嬌妻美婢何等快活,他但凡記著他還有一個妹子,我娘也不會三十三歲便死了!”
“可是蕭家上下似乎都忘了有她這麼個人。”
“她僅僅是得了一場風寒啊!”
李信面帶寒霜。
“你們家不差她那一口飯,但是你們沒有給!”
“如今本侯其實也可以給你們家一口飯吃,甚至只需要我一句話,你們家就可以從祁陽縣跳出去,不再是一個小地主,成為一個在永州排的上號的家族。”
說到這裡,李信面無表情。
“但是這句話,本侯不願意去說,這口飯……”
“本侯也不想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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