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是天子腳下,周遊藝這些人這麼鬧,自然是不成樣子的。
如果大都督李信出面,把這件事情應承下來,西南一系的人在出面簇擁一下,天下易姓也就是轉瞬之間的事情而已,但是這個時候,李信是絕不可能出面的。
一來是北邊的戰事尚且沒有結果,這個時候改朝換代,會增加許多不確定性,二來……不管什麼時代,諸夏子孫都講究一個體面。
即便是宗室之中的皇位正常順遞,都要裝模作樣的三請三辭,到最後實在是推脫不過去了,才“勉為其難”坐上那個位置上去,更何況是這種禪位的大事?
最少要被請三遍,才有點頭的可能性,不然不僅僅是吃相難看這麼簡單,還會被人說成是沒有底蘊的土包子,暴發戶。
這種看似“虛偽”的禮節,其實是諸夏文化一定程度上的體現,不管做什麼事情都要謙恭有禮,而不是像色目人那樣,提著刀便衝進別人家中燒殺劫掠。
即便是最殘酷的權力更迭,也要在明面上保持體面。
因此,儘管周遊藝等人在靖安侯府門前跪了一個多時辰,侯府的大門始終緊閉,一直到中午的時候,這座硃紅色的大門才被侯府的下人緩緩推開。
這會兒雖然是春天,不怎麼炎熱,但是跪了一個多時辰的周遊藝等人也有些吃不住,聽到門口有動靜,這些人連忙抬頭看去,只見靖安侯府的大門口,走出來一個八九歲的孩童,這個孩童在侯府下人的簇擁下,走到周遊藝等人面前,先是咳嗽了一聲,然後開口道:“我阿爹說了,他是大晉的臣子,如何能以臣篡君?諸位都是讀書人,自然知道君臣有別,念在諸位都是國子監裡的學生,涉世未深,這件事靖安侯府便當做沒有看到,諸位從哪裡來便回哪裡去,不然再過一會兒,京兆府過來抓人,靖安侯府可救不了諸位。”
這孩童一臉嚴肅,脆生生的說完這段話之後,長鬆了一口氣,轉身就要走回侯府裡去。
跪在最前面的周遊藝,眼珠子轉了轉,突然從地上爬了起來,朝著這個孩童走了過去。
這孩童身邊有靖安侯府的親衛護著,見到周遊藝衝了過來,這些人連忙抽刀,對著周遊藝喝道:“來人止步!”
周遊藝被明亮的刀光嚇了一跳,當即在孩童面前四五步的位置止步,對著兩個親衛連連拱手:“兩位,下……下官只是要與小公子說幾句話,沒有別的意圖,沒有別的意圖……”
這孩童,自然就是李信的長子李平了,他發現身後有動靜,他轉頭看向了這個中年人,疑惑道:“這位……先生,有何指教?”
周遊藝抬頭看向李平,然後直接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對著李平叩首道:“下官周遊藝,叩見世子……”
李平雖然出身尊貴,平日裡也有不少侯府的下人會給他跪拜,但是還是第一次見到外人下跪,當即有些慌亂,連忙擺手道:“先生,我還是個孩童,當不得跪拜,你……快起來。”
周遊藝深呼吸了一口氣,對著李平三叩首,然後恭聲道:“下官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上來給世子磕幾個頭,既然大都督發話了,下官這就散去,這就散去……”
說完,周遊藝從地上爬了起來,恭恭敬敬的退了好幾步,然後才轉身,有些蹣跚的走回了那些官員之中。
他跪的久了,膝蓋都已經麻木了,因此走起路來一瘸一拐。
這位如今在京城裡幾乎人盡皆知的殿中侍御史,之所以對李平謙卑到了這種地步,是因為他心裡比誰都清楚,將來遲早有一天,這座靖安侯府裡的主人,會入主皇城,到時候面前的這個孩童就會成為太子,因此他當然想要在未來的太子面前討個眼熟,混個好映象。
靖安侯府門前的勸進一事,就是周遊藝等幾人組織起來的,周遊藝說要散了,這幾百個人立刻便從地上爬了起來,很快散去,只一柱香的時間,侯府門口便再無一個人影。
李平完成了父親交待給他的任務,也撓了撓頭,轉身回了自己家中,去看望自己那個剛出生沒有多久的弟弟去了。
就在這些太學生剛剛散去沒有多久,已經換下一身宰相朝服,只穿了一身白衣的趙嘉,坐車來到靖安侯府門口,很快被侯府下人請了進去,帶到了李信的書房裡。
他進了書房之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垂手站在李信身邊的李朔,這位尚書右僕射目光動了動,然後對著李信行禮道:“大都督,今日周遊藝等人現在朝堂之上逼迫天子禪位,又到大都督府上勸進,分明是蓄意多時,如今因為這件事,朝堂上下每個人都在看著大都督這裡……”
李信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之後淡淡的說道:“前幾個月咱們便商量好了,等北邊的事情定下來之後再來做別的事情,既然已經商量好了,京城裡這些跳樑小醜就不必理會,讓他們鬧去就是。”
趙嘉默默點頭,開口苦笑道:“只是不好懲戒周遊藝等人,如視若無睹,這些人一定還會來第二次,第三次……”
說到這裡,他微微低頭:“到時候,恐會傷了大都督的名聲。”
“我哪裡還有什麼名聲?”
李信啞然失笑:“從咱們在漢中起兵開始,我就沒有什麼名聲可言了,進京之後公羊舒死在了我手裡,姬家宗室也有幾千人死在我手裡,現在我的名聲早已經臭不可聞,再臭一些也不妨事。”
“讓他們鬧去就是。”
李大都督面色平靜:“不過鬧歸鬧,京城裡不能亂,如果有人趁著亂鬧事,或者乾脆就是想弄亂京城,李長安也不是提不起刀之人。”
趙嘉恭謹低頭:“下官明白了。”
說到這裡,李信繼續說道:“再有就是,讓禮部的人盯著國子監,看著那些太學生,他們來國子監是讀書來的,不是投機下注來的,朝堂大事自然由朝堂上的人來參與,沒有國子監太學生什麼事,不專心學問,再給別人拉出來當槍使,以後也就不用再考學了。”
“下官明白,回頭就讓禮部那邊派人去看住國子監。”
李信吩咐完事情之後,指了指自己對面,示意趙嘉坐下來說話,等到兩個人都坐定之後,李大都督端起手中茶杯,笑著說道:“幼安兄覺得,今日之事後,天底下會多出多少忠臣義士?”
趙嘉微微皺眉:“恐怕不少。”
李大都督轉頭看向一直站在自己身邊的李朔,呵呵一笑:“沐英不在京城,京城內外如有人有所異動,就要靠你這個神武衛大將軍了。”
李朔目光閃動,對著李信躬身抱拳,深呼吸了一口氣。
“末將,一定讓京城安然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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