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家的人?”
葉國公皺著眉頭,心裡暗暗狐疑。
這個時候,雲州軍應該在回雲州的路上,即便已經到雲州了,雲州距離薊州還有數百里路,雲州軍的人怎麼就跑到薊州來了?
不過他只是想了一會兒,便大手一揮,開口道:“帶來見我。”
“是。”
陳國公府的家將低著頭下去領人了,葉茂隨手從旁邊扯過一件寬鬆的袍子披在身上,又伸手抓了抓自己蓬亂的頭髮,他苦守薊州,身上又有傷,已經數月沒有洗頭了,這時候洗頭顯然已經來不及了,他隨手抓了幾下,便放棄了打理頭髮的想法,披上袍子靜靜的等著來客的到來。
沒過多久,一箇中年人就被陳國公府的家將,帶到了葉茂的房間裡,葉國公一看清來人模樣,頓時怒氣上湧,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著這個中年人怒喝道:“你這廝,還敢來見我!”
能讓葉茂如此生氣的,自然是種家軍的主將種武了,這位雲州將軍先前置雲州於不顧,率軍回京勤王,導致整個江北大地陷於險境,雲州城附近的百姓,更是在蠻子的鐵蹄之下損失慘重。
種武是帶著七萬雲州軍,一路趕回京城的,但是當他趕到濟州,距離京城還有一千里的時候,就收到了京城已經陷落的訊息,不過那個時候他沒有收到父親種玄通的書信,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趕向京城。
他們從濟州又向南走了三四百里之後,才收到了種玄通送來的書信,吩咐他們重回雲州守衛大晉北疆,種玄通這才又帶著七萬雲州軍,返回雲州。
不過他們回到北疆之後,種武並沒有直接回到雲州城,而是把雲州城主力分開,五萬雲州軍回雲州守城,他自己帶著兩萬雲州軍趕來了薊州。
當然,此時兩萬人距離薊州還有一兩百里的路程,種武是騎快馬趕來的。
這位已經四十多歲的雲州將軍,聽到葉茂這句話之後,臉色也有些發紅,他退後兩步,對著葉茂深深作揖,苦笑道:“種某正是來向葉國公賠罪的。”
“種家衛戍邊疆幾十年,何嘗不想像葉公爺這樣,為百姓守土?但是忠義不能兩全,朝廷聖旨之下我只好帶著雲州軍回京勤王……”
“這幾個月在路上,一直聽聞葉公爺在死守薊州,種某既羞且愧,剛到北疆便帶了兩萬雲州軍過來支援薊州。”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對著葉茂低頭道:“兩萬雲州軍就在薊州城外一百多里,明天白天就可以到達薊州,聽候葉公爺調遣。”
“這兩萬人雖然不多,但是可以讓薊州短時間內無虞,聽聞朝廷支援薊州的禁軍,現在已經在路上,有這兩萬人在,定然可以讓公爺支撐到朝廷援兵,給公爺緩解一些壓力。”
說著,種武看了一眼身材高大的葉茂,深深拱手:“聽聞公爺受傷不輕,這樣一來,公爺也可以安心養幾天傷。”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種家原先的地位不比葉家差,種武雖然還不是種家的家主,但是也是種家未來的家主,他現在在葉茂面前的姿態,已經低到了極處。
葉國公悶哼了一聲,冷笑道:“種將軍的支援倒是及時,似乎我葉茂沒了你這兩萬雲州軍,就要死在薊州一般。”
“公爺雄武,自然無礙。”
種武低頭,聲音沙啞:“但是公爺身邊的這些新兵,也已經苦戰了幾個月,公爺只當是給將來的鎮北軍,留下一個骨架罷。”
葉茂徵募的這些新兵,雖然軍事素質普遍不高,但是幾個月廝殺下來,這些能夠在戰場上活下來的新兵,已經被洗禮成了經驗豐富的老卒,有了這些人作為骨架,將來葉茂想要重建鎮北軍,難度就會小上一些。
葉茂上下打量了種武一眼,然後撇了撇嘴:“什麼時候,你們種家人,如此設身處地的替我鎮北軍著想了?”
種武對著葉茂又是深深一揖,然後搖頭苦笑道:“葉公爺知不知道,京城裡已經天地翻覆了。”
葉茂冷笑一聲,漫不經心的說道:“多少知道一些,如果京城裡局勢未定,你種將軍如何會狼狽回到北疆?多半要把雲州軍全部砸在京城才會死心,如果朝廷贏了,那此時種將軍來薊州,也不會是來送援兵,而是來取葉某性命。”
種武左右看了看,然後對著葉茂說道:“葉公爺,在下有一些話,想要單獨跟您說。”
葉茂面無表情,扭頭道:“你隨我來。”
他身材高大,步子自然極大,三兩步就離開了前廳,來到了這處宅子的後院,葉茂在後院的一處木亭子裡坐了下來,然後抬眼看了一眼種武,面無表情:“看在你這兩萬援兵的份上,有什麼話就說罷。”
種武坐在葉茂對面,先是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說道:“葉公爺,我種家上下無一不敬佩葉老公爺,這麼些年也對葉家很是敬重,你我兩家除了先前勤王之事以外,並無任何衝突,對也不對?”
種家在大晉的地位特殊,他們處在一個比較超然的地位,基本不跟其他大臣有什麼來往,這些年對於葉家的態度,他們也都是敬而遠之,兩家從來沒有任何宿怨。
葉茂冷笑一聲:“我祖父在時,京城裡任何一家人,與我們家都沒有衝突。”
“但是這幾年我祖父不在了,你種家便仗著皇親國戚的身份,瞧我們不起。”
“先前我親自從燕城去攔著你勤王,好言相勸,那時候你對我是個什麼態度?”
種武面色平靜,靜靜的說道:“那時候葉公爺打了我一拳,我沒有還手。”
“勤王這件事情,究竟是結果決定對錯,如今靖安侯已經控制住了京城的局勢,這件事我們種家忍了,沒有什麼好說的。”
“我來這裡見公爺,是想要對公爺說另外一件事。”
葉茂面無表情:“你該不會是想拉著我葉家一起勤王罷?”
“自然不是。”
種武緩緩搖頭,開口道:“幾十萬禁軍都攔不住西南軍,你我兩家的兵力加在一起都不夠威脅到京城,況且葉公爺也不會同意這件事。”
他看向葉茂,緩緩的說道:“葉公爺與李侯爺相熟,應該知道一些西南軍的事情,西南軍現在佔據了朝廷,必然會湧現出一大批軍方新貴,也會湧出一大撥新的將門,這些人執掌了朝廷之後,我們這些人的出路究竟在哪裡,還是個未知之數。”
“葉公爺家裡與李長安交好,自然不會有什麼問題,但是這一次是我父在京城主持禁軍,得罪了西南軍,雲州軍選擇勤王,也會再一次惹怒李侯爺,種家的將來在哪裡,誰也說不清楚。”
“我今日來見公爺,除了負荊請罪之外,就是為了這件事。”
說到這裡,種武深呼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朝廷湧出新將門,已經是不可阻擋的事情,但是新將門會有多少,他們會從朝廷拿走多少東西,都還不知道。”
“葉家雖然是舊將門,但是葉家與李侯爺的關係京城裡人盡皆知,我來見公爺的目的,是想讓公爺您在鮮卑人暫時退卻之後,先放下薊州這邊的事情,回京城一趟,把該爭的爭回來一些。”
種武對著葉茂作揖道:“還請葉公爺,給我們這些人,爭一條路出來。”
說到這裡,種武頓了頓,然後有些苦澀的說道:“如果李侯爺怪罪起種家,也請葉公爺幫忙說說情。”
“就當是看在……這兩萬援軍的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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