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岳廟?”
萬曆意味深長地說道。
“陛下,草民剛剛在外面同許僉事閒聊,以為陛下同封關岳二聖,不應厚此薄彼,這京城有關帝廟,而嶽聖帝君卻屈居三忠祠,如何能使萬民皆知精忠報國?只是如今朝廷正值多事之秋,既要用兵關外,又要賑濟關內災民,這錢財上緊了些。故此臣欲同許僉事帶頭,先湊一筆銀子,再在軍中募捐,集資為嶽聖在這京城單獨建廟,只是這地方需陛下賞賜,臣意是建在安定門內,以求嶽聖在天界保佑大明從此國泰民安。”
楊信說道。
萬曆突然露出一絲笑容。
“朝廷縱然用度緊了些,尚不至於建一座廟的銀子都沒有,朕發內孥五千兩給你,這廟由你來督建,要是不夠你再想法解決,至於廟址……”
他沉吟一下。
“安定門內的確是個好地方,就在靈椿坊好了,以後靈椿坊改名精忠坊!”
他緊接著說道。
安定門內的確是個好地方。
文廟就在安定門內啊,就在和靈椿坊隔著一條街的崇教坊啊,一邊是文廟,一邊是嶽聖廟,這以後就有樂子看了,很顯然萬曆也被士子們哭文廟示威氣壞了,這些傢伙越來越不知好歹了,必須給他們點教訓。
另外岳飛的確是他封的嶽聖帝君。
關羽也是。
但北京城只有關帝廟沒有嶽聖廟也是事實,祭祀岳飛是在同時祭祀諸葛亮和文天祥的三忠祠,而這時候的大明更需要岳飛,需要一個精忠報國的楷模。現在楊信這個活著的精忠報國楷模,負責為死了的精忠報國楷模建廟,這就可以展現皇帝陛下對於忠臣的恩寵,讓全天下都知道,只要是真正精忠報國的,活著的可以享受富貴榮華,死了的享受萬民敬仰。同樣也讓那些文臣知道,大明皇帝不只依靠他們,用他們是因為他們有用,但不是讓他們得寸進尺,覺得皇帝得聽他們的。
還敢用哭文廟示威,這真是恃寵生驕了。
“至於你,”
萬曆拿起一份奏摺。
旁邊小太監趕緊接過,遞給躬著腰站在那裡的楊信。
“建奴攻朝鮮?”
楊信看著上面的內容愕然道。
“按照熊廷弼的說法,建奴是因之前在開原搶的糧食都被你引誘炒花搶走,之後又被你一把火燒光山林,實在找不到糧食,才不得不冒險在這寒冬向朝鮮進攻以搶掠糧食。”
萬曆說道。
野豬皮的確走投無路了。
出去搶掠因為楊信搗亂幾乎沒有帶回任何收穫,之後這個混蛋又給他點了把火,本來就很難捱過的冬天就更難了。再出來劫掠遼東,又因為熊廷弼的嚴防死守,根本沒有太大的希望,那麼向朝鮮進攻就成了他們唯一的選擇。熊廷弼的奏摺報告,野豬皮坐鎮赫圖阿拉,代善和莽古爾泰分兵兩路踏著堅冰渡過鴨綠江,分別攻下朝鮮的義州和朔州,而且在兩城進行了屠城。不但糧食洗劫一空,活著的人全部抓走,就連死屍都沒留下,而且代善依然維持進攻,所過之處恍如蝗蟲過境後的農田,只留下一片空蕩蕩。
“這救援朝鮮是應該的,哪怕他們跟建奴有些勾結,但終究也是我大明之臣,可是這寒冬裡也沒法出兵救援啊!無論陸路還是海路,咱們都沒法給他們提供救援,陸路建奴肯定嚴防死守,海路倒是可以直接登陸,但這時候海上結冰,整個沿海全都被海冰覆蓋,最少明年開海前,咱們是什麼都沒法做的。”
楊信說道。
救個屁啊!
野豬皮轉向進攻朝鮮,這難道不是皆大歡喜的好事?
別說他把義州和朔州洗了,把漢城洗了也不救,最好明年一年野豬皮都在朝鮮打,然後遼東那邊就有更長時準備了。至於朝鮮,那個以後大明會幫助他們收復失地的,再說野豬皮也未必有興趣佔他們的地,野豬皮要的只是吃的而已。
“既然如此,那也就只能讓他們先撐著了,想來這寒冬裡,建奴也不至於攻得太遠。”
萬曆滿意地說。
“陛下聖明!”
楊信趕緊說道。
緊接著他拿著聖旨告退,很快出了西華門。
許顯純已經在等他,而且後面還有數百錦衣衛。
“你們都指揮使呢?”
楊信問道。
許顯純搖了搖頭,很顯然錦衣衛老大駱思恭不想攙和,這個把錦衣衛管理到詔獄都長草的傢伙是個聰明人,不想當這個和文官對立的出頭鳥,但他也不想惹下面的怨恨,畢竟士子們針對的就是錦衣衛。而許顯純和手下那些錦衣衛做的沒有錯,他們奉旨辦事有什麼錯?僅僅因為不給士子讓路,而且已經被罰俸,卻還是被士子們以這種方式不依不饒,明顯就是錦衣衛被欺負,身為老大就算不出頭給小弟主持公道,也不能落井下石。
更何況萬曆已經被激怒了。
所以駱思恭這個老狐狸選擇不管,但也不禁止手下做什麼。
“這位可是楊義士?”
這時候喊聲響起。
楊信急忙轉頭,就看見一個穿飛魚服的傢伙,帶著幾百錦衣衛走過來。
“田同知!”
許顯純急忙行禮說道。
“許僉事無需客氣,咱們都是自家兄弟,咱們錦衣衛不去欺負別人就算得上奉公守法,居然還有人敢欺負到咱們頭上,田某雖然不太管事,但這種時候也不得不出頭了。”
後者義憤地說。
楊信立刻猜到他的身份了。
這是田爾耕。
世襲指揮同知,錦衣衛籍,但……
但同樣沒有實權。
他爺爺田樂是萬曆中期兵部尚書,以青海松山戰功封松山伯,賜鐵券,到田爾耕以祖蔭世襲指揮同知,雖然是錦衣衛籍,但同樣是擺設。錦衣衛真正的老大是掌錦衣衛事,本身官職不一定是指揮使,駱思恭在萬曆四十年真正管錦衣衛時候僅僅是指揮同知,比許顯純也就高一級。史書上經常出現錦衣衛左都督和錦衣衛都指揮使之類,但實際稱呼應該倒過來,改成左都督掌錦衣衛事,甚至有可能都只是掌鎮撫司。比如許顯純在天啟七年時候,就是右軍都督府左都督甚至加太子太傅,全是正一品,但實際上就是個五品的掌北鎮撫司。
明朝武臣的官職都這樣。
官銜和職務不是一回事。
但文官就不一樣了,七品的巡按御史就能嚇得一堆軍方大員心驚肉跳。
“走,兄弟們,咱一起去拜祭嶽聖!”
田爾耕振臂一呼。
“走,拜祭嶽聖,奉旨為嶽聖立廟!”
許顯純同樣高喊。
楊信很配合地舉起了手中的聖旨。
雖然這是中旨,沒有內閣票擬,也沒經過六科稽核,但這也不是發給各級官員的,這樣的聖旨在錦衣衛中就足夠了,看著他手中的聖旨,心中有了依仗的三百多錦衣衛齊聲高喊,緊接著一同上馬直奔西安門。當這支隊伍走到西安門的時候,更多得到訊息的錦衣衛趕來,錦衣衛也是個親戚窩子,許顯純和那些手下的親戚,田爾耕帶的那批人的親戚,一大堆也是錦衣衛籍。
甚至還給他伯父戴孝的方世鴻,都穿著錦衣衛的官服帶著一幫同樣的狐朋狗友趕來。
他也是錦衣衛籍的。
而且不僅僅是錦衣衛籍的,親軍各衛其他閒人也有不少趕來。
田爾耕和許顯純可都是勳貴,勳貴們就不缺狐朋狗友,而且狐朋狗友們都是錦衣衛或親軍各衛,無非就是串聯起來,然後穿上各自的官服,從各自家中湧出加入這支隊伍。
這不是打擂臺的。
這絕對不是針對文廟還沒結束的祭祀的。
這只是京城各衛,尤其是錦衣衛的軍戶們,受文廟祭祀計程車子點悟,忽然想起代表武臣精忠報國精神的嶽聖還沒立廟,故此自發聚集起來到萬歲剛剛欽定的廟址處拜祭嶽聖,同時為嶽聖廟奠基。
至於為什麼就在文廟旁邊……
巧合,實屬巧合。
再說了,難道孔夫子不屑於和嶽武穆做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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