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世家豪強……
這個還真就沒在楊信的考慮範圍內。
這遼東李家是老大。
但李家已經算是完了,李如柏兄弟倆最多靠著此戰逃過一死,但要想恢復勢力是不可能了,他們的年齡也不允許了,雖然兵部尚書黃嘉善要弄死他們是楊信編的,但文官們想趁機毀掉李家卻是事實,甚至將李如楨撤職的聖旨都已經被熊廷弼帶來了。
李懷信正在趕來取代他。
李如柏同樣沒有新的處置,也就是說他依舊得進京待罪。
瀋陽和開鐵之戰,最多也就是給萬曆一個保住他們性命的藉口,但要說保住李家的一切,這也是不可能的,文官們要的就是徹底解決李家。
總之李家完了。
除了李家這遼東就沒有其他真正在朝廷有足夠能量的世家,說到底這裡根本不是大明核心之地,整個遼東還都歸山東管呢!而當年那些跟著李成梁和李如松的大將裡面,剩下也就祖家,佟家等幾個次一級的家族,祖家在遼西,而佟家已經算叛國。不要小看佟養性,佟家在遼東是和祖家同等級別的,都是以李成梁家族為首的遼東世家之一,佟養中也是李如鬆手下大將,而佟卜年是萬曆四十四年的進士,依然在關內做官。
遼陽則是韓家,崔家,高家幾個家族為首。
遼南還有劉家。
但他們已經相對沒落,這些都是李成梁崛起之前的遼東豪強,這時候在朝廷根本沒有什麼太大影響力。評估明朝哪個地方在朝中影響力大,只需要看這個地方出的進士數量就行,沒有比這個更準確的了,而遼東出的進士數量在全國排名倒數第一。
甚至不如貴州。
整個明朝就出了二十三個,連南直隸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這裡能有什麼真正的世家?
總之楊信不在乎這個問題。
不過熊廷弼也沒直接答覆他,這個問題對他來說是張嘴就來,但熊廷弼就得好好考慮一下。
這不是那麼簡單。
他又不傻,楊信承攬軍需運輸當然不會真的只運軍需,從三岔河北上的運輸船,會把所有蒙古人和女真各部需要的都運輸過去。這樣一來各處互市的關口就受損,而這些關口的那些商人背後,可都是遼東世家豪強甚至關內高官顯貴,楊信從他們口中奪食,這些人不可能忍。但對熊廷弼來說,他也承認這是維持開原駐軍的最好辦法,野豬皮的手還伸不過兩道邊牆,而有能力劫掠的蒙古人,又都見識過楊信手段的,這些人不會那麼大膽敢招惹他的。
而且楊信肯定也少不了給他們好處。
好在這件事也不急。
這時候馬上就到冬天,在明年開春前遼東是不會有事的,無論葉赫部還是野豬皮,都是要貓冬的,更何況遼河也要封凍,哪怕真的重建開原城,至少也得等到明年開春。
“走吧,隨我去趟撫順!”
熊廷弼說道。
楊信也沒再多說什麼。
這裡其他的事情已經與他無關。
包括給奧巴代青的賞銀,給德爾格勒也少不了些好處,還有戰果統計,城內損失統計,尤其是被楊信強行徵用的那些大戶人家財產的統計,陣亡士兵的撫卹等等,這些統統與他無關了。不過那些士兵們不會因為他不管而吃虧的,因為這幾天的賞銀都是日結,李家拿出的錢財和強行徵用的,統統都早就分給那些士兵和青壯,銀子,絲綢,甚至茶葉之類,統統都分了,除非那些官員敢再找他們要回。
而這是不可能的。
總之此時的整個瀋陽都在一片歡騰中。
楊信在那些士兵和百姓真誠的歡呼中,跟隨熊廷弼緊接著出瀋陽,隨行的還有兩千京營,他們沿著野豬皮撤退的路線縱馬狂奔,八十里路很快跑完,到達撫順城的時候剛剛傍晚。這座城市已經完全空了,徹底變成一片廢墟,只有城牆還殘留著,但城樓也被焚燬,整個城市恍如鬼蜮,一處處殘垣斷壁在零星落下的雪花中展現曾經的繁華。
這裡的確曾經很繁華。
因為撫順城同樣是貿易樞紐,同建州的貿易基本上都在這裡。
他們當晚留宿撫順城。
第二天依然在下雪,西北風推著零落的雪花,在遼東大地上散播來自西伯利亞的嚴寒,昭示著這片土地正式邁入了寒冬。
好在雪並不大。
緊接著他們出撫順城繼續向前,疾馳半個時辰後到達終點。
橫亙的遼東邊牆再次出現在山林間,石頭壘砌的城牆上,一座小城堡的廢墟橫陳在渾河北岸。
這就是撫順關。
而眼前這道城牆外東南方的崇山峻嶺,就是那個讓大明朝刻骨銘心的名字。
薩爾滸。
他們一行緊接著進入被毀的撫順關,踏著碎石和瓦礫走出了邊牆,然後熊廷弼的幾個親兵拿出準備好的祭品,在渾河岸邊對著薩爾滸的群山擺開,熊廷弼也換上了自己的朝服,開始祭奠前方山林中戰死的英靈。在他身後兩千京營騎兵列陣肅立,這些原本的廢物們這時候已經真正有了幾分精兵的樣子,很顯然他們這段跟著熊廷弼的日子並不輕鬆。
就在熊廷弼祭奠戰死的英靈時候,楊信卻帶著一幫士兵鑽進附近的山林。
當熊廷弼快要完成祭奠的時候,他又帶著這些人鑽出來,而且每人肩膀上都扛著一捆乾枯的松樹枝。
“拿著!”
楊信把一根手臂粗一米長的枯樹枝遞給江應詔。
“楊兄弟,這是作甚?”
江應詔愕然說道。
“從衣服上撕塊布把上面包起來,看見那邊馬上的木桶嗎?那桶裡面都是油,去蘸一下再點著了,然後騎馬渡過渾河到對岸山林,剩下的就不用兄弟我教你了吧?”
楊信說道。
江應詔笑著點了點頭。
“來來,都過來,一人一根!”
然後楊信抱著一抱同樣的枯樹枝,對江應詔的那些親兵喊道。
就在同時跟著他的那些士兵,同樣抱著一捆捆這樣的樹枝,就像堵車的公路上兜售商品的小販一樣,在列陣的騎兵中分發著,而黃鎮幾個則解下馬上馱著的一個個油桶,在渾河岸邊排開。江應詔很快完成火把的製作,緊接著催馬上前伸進油桶蘸了一下,然後拿出火摺子點燃,後面他的那些親兵紛紛伸過同樣蘸了油的火把引燃,簇擁著他們的將軍催馬踏入枯水期的渾河。
然後更多騎兵同樣點燃火把踏過渾河。
熊廷弼依然站在那裡,絲毫沒有管身後發生的這些。
在他腳下祭奠英靈的紙錢正在焚燒。
而最先踏上南岸的江應詔,指揮著他的親兵在薩爾滸山下一字排開,緊接著他手中火把杵到了腳下厚厚堆積的松針中,飽含油脂的乾枯松針和松塔,瞬間就被點燃,熊熊烈焰在飄零的雪花中驟然升起,在西北風的推動下轉眼蔓延到一棵樹下,在烈焰的舔卷中這棵松樹的樹皮和松脂立刻燃燒起來,彷彿有生命般急速向上躥行,很快就沿著一根根樹枝蔓延開。
接著燃燒的就是整個大樹了。
“咱們這也算給杜松上墳了!”
江應詔饒有興趣地說。
他眼前這棵松樹已經變成了巨大的火炬,而西北風正推動著火焰迅速把前面更多的松樹點燃。
而在他兩旁越來越計程車兵到達並向外排開,用手中剛剛製作出的火把點燃腳下的松針,烈焰瞬間吞噬山林,並且在山林中向前蔓延,很快一片火海就這樣形成。沖天的烈焰和滾滾濃煙,在西北風的推動下急速向前,林中的野獸立刻跑出,驚恐地向前奔逃,但卻無法逃過這人為的天災,轉眼就被烈焰吞噬,而這樣烈焰繼續一往無前。
天空中飄零的雪花和地上衝天的烈焰……
“這是冰與火之歌啊!”
楊信驚歎道。
而這時候他正帶著一堆騎兵沿著渾河向前狂奔。
“你真狠啊!”
陳於階同樣看著薩爾滸山的烈焰感慨道。
“別胡說,我這是淨化,用火來淨化這片山林!”
楊說道。
緊接著他催馬衝進河水。
在他右邊是一處河口,一條小河從南邊的山林中蜿蜒而來。
這是蘇子河,沿著這條小河上行,一百多里外就是野豬皮的老巢。
從這一點上說,楊鎬的征討本身就是一個錯誤,這樣的環境根本不適合外面的軍隊大舉進攻,崇山峻嶺間無法維持大兵團作戰,尤其是參戰的絕大多數還都不熟悉這片山林。進剿戰略本身就是個錯誤,無論多少明軍進入這樣的地形,都免不了被熟悉地形的建奴分割包圍,然後各個擊破,對於這種環境的敵人,還是熊廷弼的戰略最明智。
就是困。
斷絕一切外部輸入,讓他們餓死在裡面。
最多派遣精銳的小部隊,不斷潛入放火獵頭甚至在河水下毒。
當然,這時候一切都晚了,悲劇已經造成,眼前這片綿延的群山中是四萬明軍英靈的屍骨。
“戰死的兄弟們,給你們上墳了!”
楊信對著群山說道。
說完他同樣點燃了腳下厚厚的松針……
(感謝書友歲月悠悠歲月,傷疤1122,錒鈰釷,書友20181114202159380,螻蟻有夢,歲月風華雨果,jylhm,啊虎的哥,尤文圖斯的球迷,我是草泥瑪,完美的軌跡等人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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