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個年代考科舉中狀元乃是所有人的夢想……
無論什麼出身。
無論農民商人乃至於武將亦或某些半黑半白的灰色傢伙,不想當狀元的走私商不是好良民,秀才這個名字是很神聖的,像楊信這樣張嘴閉嘴買秀才的簡直粗鄙不堪。
但秀才真可以買。
雖然制度上的確不行,花錢是捐不到秀才這個功名的,花錢捐的只能是監生,還是最不受待見的例監,還得看機會才行,必須是在國家需要救災或者朝廷有嚴重困難時候,才能開民間俊秀捐監生的口子。這種例監不同於正統的舉人入國子監,貢生入國子監或者靠祖蔭入國子監,可以說是最低等,就是正途的秀才都可以鄙視之。只是避開了縣府院三級考試獲得秀才的這條獨木橋,可以直接參加鄉試而已,但鄉試考不上依舊沒什麼卵用。理論上監生的確可以做官,但實際操作難度極大,畢竟有一堆進士等著分配,進士以下還有更多的舉人在等著。
例監就更不可能了。
他們前面還有舉監這種身兼舉人和監生雙重身份的,還有廕監這種上頭有人的,還有貢監這種地方才子。
例監?
用明朝一個例監的哀嘆,花了幾千兩銀子結果什麼都沒得,回家就連老婆都沒法面對啊!
這一點大明朝就不如咱大清。
咱大清從功名到官職,統統都是明碼標價,童叟無欺,沒有什麼不可以捐,也就是秀才不值錢,這還保留著個褲衩。其他只要有銀子,從監生開始一路向上,李衛這種封疆大吏就是榜樣,最後硬生生靠著賣官挺過了白蓮教,挺過了太平軍,撐住了列強的割肉吸血。如果崇禎能把臉皮拉下來,在明末大肆賣官,然後再允許各地士紳辦團練,說不定他真就不用上煤山。
李自成?
李自成能比得了洪天王?
不過即便在這方面始終榆木疙瘩一樣的大明朝,也一樣有的是辦法可以獲得秀才,買的確不能買,但送禮就可以了,給省學政砸五百兩,就沒有過不去的院試。
買個例監也就才三百兩。
不過很顯然黃英家是拿不出五百兩銀子的,以她爹的頭腦,若能靠送禮讓自己兒子考上秀才,是肯定不會吝惜這筆錢的。既然沒這麼做就只能是沒錢,畢竟送禮也得有門路,而作為一個平頭百姓,這個門路同樣也需要一筆鉅款。方從哲他哥哥真是為了教書育人?開玩笑,那就是個收錢的錢箱,拜在其門下,基本上去哪裡考試也都帶著光圈,既然這樣大家當然紛紛捧著銀子去拜師了。同樣在他哥哥門下考出的舉人進士,統統都帶著方家黨的烙印,方從哲以首輔不斷提拔,朝中一個以其為核心的政治集團就這樣誕生。
然後就算他不當首輔了,門生故吏依然可以保證方家的利益。
這就是政客。
這就是政治和世家壟斷。
“好了,別惆悵了,回頭哪天我去找荷香小妹妹,然後讓她家小姐把我剝皮抽筋,說不定伺候得心情舒暢了,能給你弟弟一個拜師機會!”
楊信拍著黃英肩膀說。
後者瞪了他一眼……
“你剛才摸她哪裡了?”
緊接著她寒眉一豎帶著殺氣問道。
“呃?!”
……
第二天上午。
涼水河口以南。
“老都管!”
楊信熱情地向著老管家揮手致意。
後者一臉震驚地看著他,很顯然楊信突然出現,尤其是還是以這種彷彿換了具身體般的方式突然出現在他面前,還是讓他有點茫然。
“黃家姐姐!”
緊接著汪小姐冒出來。
黃英向她揮手。
這時候運河已經重新換成了強勁的東南風,那些縴夫都已經被打發回去,而且運河岸邊的纖道上,也看不到別的縴夫,所有漕船和民船都在競賽般向前,衝向這趟漫長航運的終點站。也就幾百米寬的河道上千帆爭流,而且不是形容詞的千帆,在楊信視野可及範圍內,全都是大大小小的帆船,擁擠著綿延在運河,說一千艘真不誇張。這些越過他而上的帆船駛過他身後的涼水河口,絕大多數民船直接停靠西岸碼頭,客船進入蕭太后河,而官船繼續向前越過蕭太后河口擁擠在岸邊的碼頭,卸下沉重的貨物由苦力搬運至西邊的城池……
張家灣城。
一座周長六里,甚至超過大多數縣城的城池。
絕大多數爭不到碼頭的漕船,不得不繼續向上,在上游還有另外兩處碼頭,張家灣上中下三個碼頭群,而越過張家灣這片區域向通州還有更多的碼頭。大運河上數以萬計的漕船,不計其數的民船,每年運來至少四百萬石糧食,還有從木材到絲綢,從茶葉到瓷器,幾乎可以說所有能運來的貨物。經濟南重北輕,而帝國都城卻在北方,結果就是這座城市幾乎一切都依賴這條綿延數千裡的運河,它最大限度平衡南北經濟,維持帝國對北方的統治。
這是整個帝國的大動脈。
而為了確保在每年僅僅九個月的通航期裡,所有的運輸都暢通,從這裡向北直到通州北全是大大小小的碼頭。
但民船和官運的雜貨絕大多數在張家灣。
因為上游河道明顯收窄,下游這一段有涼水河和蕭太后河的匯入河面加寬。
張家灣是這個時代,甚至一直到清朝中期,大運河北端最重要民船碼頭,是嘉慶年間北運河因洪水改道斜向東擺,最終形成現代北運河,使航道遠離了張家灣城,才使得北邊通州變成最重要碼頭。
但這時候運河依舊緊靠張家灣城東而過。
對民間商旅來說,這才是運河旅程的終點。
汪家的這艘船不會繼續北上了。
“這位兄弟面生啊!”
老管家似笑非笑地說道。
“我是她表哥!”
楊信很坦然地指著黃英說道。
“啊,表哥表妹!”
老管家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
他身後的小姑娘繼續茫然,她肯定已經認出楊信,畢竟這傢伙那抽瘋一樣的歌聲給她印象深刻,而且還是救命恩人。雖然現在有些改變,但如果仔細看的話,還是能把他辨認出來的,然而他和老管家睜眼說瞎話,再一次讓這個時時表現出幾分蠢萌的小女生震驚了。
“老都管,請!”
楊信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後者點了點頭,他腳下的船駛過楊信,楊信抬起頭朝汪小姐露出一副燦爛笑容,汪小姐傲然哼了一聲,她們的船就這樣繞過楊信。
然後是黃鎮的船。
“賢侄!”
黃鎮同樣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然後他這艘船也繞過楊信。
黃英撐船轉頭,跟隨兩艘大船擠入涼水河口與蕭太后河口之間這片專門的民船碼頭,老管家船頭的官銜燈籠很好用,前方民船紛紛避開,敢不避開的,也在那些疏導的官船上士兵呵斥中匆忙讓開。這兩艘船就這樣在無數帆船中擠過,緊接著落下帆,由水手們撐著長棹一點點地靠上碼頭。岸邊就是張家灣城的南關廂,無數客商讓這片由蕭太后河與涼水河並行夾出的半島,變成了繁華的商業區,也叫做長店。而這片商業區中間一條大路向北,直通蕭太后河上的通運橋,而通運橋的北端就是張家灣城南門,正規的客運碼頭也在那裡,通運橋兩邊都是,但那裡現在堵船了。
“張灣千載運河頭,古壘臨漕勝蹟稠!”
楊信裝逼中。
“張家灣城明明是世宗嘉靖年間修的,哪裡來的千載!”
旁邊汪小姐鄙視之。
她的芳名是汪晚晴。
“修辭而已,李白還飛流直下三千尺呢,廬山瀑布也就幾十丈,哪來得三千尺?”
楊信說道。
“你去過廬山?”
汪小姐歪著小腦袋疑惑地說。
楊信轉頭搜尋,一下子看到了旁邊一個拿著摺扇的儒生,他毫不客氣地一把奪過,然後很是瀟灑地唰一下開啟……
“當然!”
他傲然說道。
然後在那名儒生瞠目結舌的注視中他趕緊又塞人家手中,汪小姐這才醒悟,忍不住笑了起來,略顯稚氣的笑顏盛開得無比燦爛。那儒生剛想要發飆,一看她的笑容立刻換上一臉和煦的微笑,趁機想張口說什麼。旁邊一個汪家武裝家奴立刻把手伸到了他面前,另一個家奴指了指船上兵部左侍郎的燈籠。
書生退縮了。
“不過這天下真有飛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可惜的是不在大明。”
楊信說道。
“瞎說,不在大明你如何知曉?”
汪小姐鄙視地說。
“汪,汪汪啊,這天下之大豈是你一個小女孩能知道的,那瀑布的確不在大明,而是在海外,在一個被紅毛人稱之為美洲的地方,從三百丈高處落下,那才是真正飛流直下三千尺呢!”
楊信說道。
“你叫我什麼?”
汪小姐陰森森地說道。
“呃,你的人設難道不應該是蠢萌嗎?”
楊信愕然道。
“把他扔進河裡!”
汪小姐咬著牙說道。
雖然蠢萌的意思她不懂,但那個蠢字她是不可能不懂的。
(感謝書友千葉灬思晨,走私航空母艦,巍巍青山到碼頭,bakup59,完美的軌跡,我是草泥瑪,卡詩尼耶,尤文圖斯的球迷等人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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