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信就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讓這些傢伙別無選擇。
堅守瀋陽。
勝利後他會利用自己在皇宮的特殊關係,向萬曆美化他們……
這一點他應該感謝那些謠言,因為他一個沒有任何官職的白身,卻不但受熊廷弼信任,就連李家兄弟都聽他的,所以這段時間謠言滿天飛,都是關於他身份的猜測,這些謠言都很誇張,甚至連他是皇貴妃養的面首這種說法都出現。而他出京城時候皇長歲親自擂鼓送行,還有他在京城的各種傳說,統統都在距離的作用下被大肆誇大,最終他成了一個以妖術穢亂後宮的妖人。
當然,越是這樣的越厲害。
所以這些瀋陽的衛所將領都確信他在皇宮的能量。
那麼萬曆肯定會補償他們的損失,這一點可以說毫無懸念,萬曆還不至於老糊塗到連這都不懂,而且萬曆也因此看到他們的忠心,加官晉爵也少不了,可以說損失的都會加倍收回。
但守不住瀋陽,或者他們投降了建奴。
那就什麼都沒了。
野豬皮不會給他們補償,事實上能饒他們的命就不錯了,這一點他們自己也很清楚,至少到目前為止野豬皮還不是很好的投靠物件。李永芳和佟養性不能證明什麼,前者不投降也是死路一條,後者本來就和野豬皮關係密切,他們不能作為瀋陽這些明軍衛所將領們羨慕的物件。這樣兩相對比之後,對於這些將領們來說,堅守瀋陽就成了唯一的選擇,堅守還有可能人財兩不失,甚至因此而加官進爵,不堅守最多也就保命,而且也不一定。
畢竟野豬皮死了兒子。
野豬皮會不會因此一怒屠城仍舊不好說。
再說他們這時候也無力對抗,他們的依仗無非就是各自的家丁,但那些在戰場上見識過楊信狂暴畫風的家丁,有哪個敢跟這種怪獸級猛將對抗?
最終結果就這樣註定。
曹文詔和黃得功兩個爪牙,帶著那些跟本地沒有任何關係的京營士兵,迅速砸開那些大戶的大門,肆無忌憚地搜刮走所有牲畜,抬出所有能抬出的金銀和綢緞之類財物。
然後整個瀋陽一片肉香。
吃著肉計程車兵和青壯們,看著那些同樣吃飽飯的妻兒,立刻幹勁滿滿地搶修城牆,無非就是坍塌了一些,用爛泥就能糊住,甚至在爛泥乾透前這樣更難以攀爬,泥裡埋一堆鐵籤子就更完美了。在搶修城牆的同時,他們還迅速製造一個個小型投石機或者說單梢砲……
當然,是簡易版。
準確說就是像搭棚子一樣,用木頭交叉綁兩個架子,下面埋土裡,上面擔一根橫樑,橫樑上一邊長一邊短十字交叉一根長杆,短的一端拴幾十根短繩,下面一堆青壯甚至女人拽住繩子。長的一端用繩子拴個兜子,青磚或者石頭往兜子裡一放,短的一端下面那些人猛然向下拽,於是後面的青磚就扔出去了。
這東西其實叫合砲。
野戰時候在戰場上應急製造的小型投石機。
質量慘不忍睹。
耐用性同樣慘不忍睹。
但無論怎樣,這東西都能把一塊五六斤重的青磚扔出三到五十米,甚至一開始力氣足的時候,都能直接扔到上百米外。
這就足夠了。
其實只要扔過城牆就足夠。
這些青壯最大的問題,只是在於他們害怕建奴,他們不敢面對建奴,非要讓他們在城牆上與之血戰,他們有極大可能會逃跑,但這種方式不需要面對,除非建奴衝上城牆,否則他們根本看不見。所以他們只要在城牆後面不斷重複裝彈發射的程式就行,甚至瞄準都不需要,只要把石頭扔出去其他就都不用管了,然後作為他們的獎勵,每天每人五錢銀子。
日結呦!
每天銀子都能直接到手。
甚至就連女人也加入忙碌中。
她們需要做的就是把城裡抄出來的酒重新蒸餾,最後得到高度酒精以備救治傷員,尤其是那些輕傷的,這時候箭頭都不乾淨,中箭後死於感染很平常,所以李如梅射死小野成幸,倭國人信誓旦旦地說他用毒箭。另外綁制擔架,架起一口口大鍋,給那些備用包傷口的布子消毒,只要消毒做得好,絕大多數輕傷其實都不影響戰鬥,楊信畢竟手中就不到五千真正能打的,輕傷堅持戰鬥是必須的。
就連小孩都被趕出來到各家去收集屎尿。
得熬金汁。
這個很有想象力的名字,儘管代表著重口味,但的確是好東西,它能最大限度放大傷口的危害,無論在哪裡挨一箭,只要沾了這東西的,那麼就有極大可能死於感染。實際上這時候守城手段有的是,因為火炮應用越來越多,很多人甚至都忘了該怎麼在純冷兵器情況下守城。一到打仗先習慣於找火藥武器,但那些不用火藥的武器反而被他們遺忘,就像楊信在瀋陽中衛的倉庫裡,居然還能找到堆滿灰塵的三弓床弩。這種估計已經幾十年沒用過的武器,在略微修理後同樣搬上了城牆,至於弩箭無所謂,城裡又不是沒有鐵匠,明朝的衛城都有自己的軍工能力,這東西就是拿生鐵鑄造箭頭都行。
被它射中的話,有沒有箭頭其實差別不是很大。
甚至連一些同樣古老的弩也拿了出來。
“技術進步讓我們一下子跨越到火器的時代,但我們的步子太大,超過了技術進步長度啊!”
楊信感慨道。
明軍的問題其實就是過度依賴各種火器,但冷兵器能力下降。
這一點倒和咱大清差不多。
除了少數精銳的家丁,其他士兵幾乎不會冷兵器肉搏,而且他們不但拉不開硬弓,甚至連弩都不再使用,倒是三眼銃,虎蹲炮,弗朗機,鳥銃之類亂七八糟的火器都喜歡。但這個時代火器還達不到主宰戰場的程度,火繩槍的射速限制了火力投射,別說騎兵,狂奔的步兵都能衝過火繩槍射程。戰鬥到最後還是需要冷兵器的肉搏,最終結果就是一旦火器無法阻擋建奴,進入肉搏戰之後明軍就會毫無懸念地潰敗。
相反依舊習慣於冷兵器的白桿兵反而打得讓人眼前一亮。
當白桿兵和浙軍車營湊在一起後,就成了建奴野戰最深的傷痛,雖然咱大清從不說渾河之戰死了多少,但就憑那些不戰而逃的將領,也能知道咱大清到底無奈到何種程度。
而渾河之戰對建奴記憶最深的居然是弩。
“那不一定!”
陳於階說道。
“別以為歐洲人就全靠火器,歐洲人打仗同樣一半冷兵器,西班牙方陣的火器比例和戚繼光的車營差不多,人家強的是長矛手敢在一丈多遠的距離上面對面互相刺臉,而不是火繩槍的輪射。至於紅夷大炮的確很好,但它本身是歐洲戰艦上的,戰艦不用考慮重量和機動性,陸地上歐洲人除非攻城,野戰使用的火炮並不比咱們強,雖然咱們的弗朗機的確很爛,但他們用的最多的也還是兩三斤炮彈的輕型炮!”
楊信很不客氣地說。
他知道陳於階想要說的是什麼。
兩人的思路一致存在分歧,他更推崇戚繼光的車營,陳於階更欣賞傳教士描述的歐洲戰術,或者說西班牙方陣。
“可他們的野戰火炮也像咱們眼前這些弗朗機一樣動不動就炸膛?”
陳於階很不服氣地說道。
“你要知道,他們的炮兵在開火前一般都是先向雅威祈禱,他們希望雅威能保佑他們不被自己的大炮炸死。”
楊信說道。
“呃?”
陳於階愕然。
“這是一個比爛的時代,不要以為歐洲就會比大明好多少,歐洲戰場上決定最後勝利的依然是冷兵器,西班牙方陣的戰鬥到最後,還是要靠那些長矛手的互刺。冷兵器肉搏能力,恐怕再過兩百年都依舊是戰場上最後的決定手段,火器的確好,可火器要徹底把冷兵器肉搏能力踢到一邊,恐怕咱們倆到死都看不到。而現在大明軍隊需要改進的並不是火器,我們的火器本來就已經夠多,我們真正需要改進的,恰恰是已經被我們逐漸拋棄的冷兵器肉搏能力。”
楊信說道。
就在兩人的說話間,天邊的紅日冉冉升起,而城外的建奴大營中,無數抬著梯子的建奴湧出。
“野豬皮真急啊!”
楊信有些意外地說道。
“他比咱們更清楚瀋陽城內情況!”
陳於階說道。
的確,野豬皮比他們更清楚這時候瀋陽城內情況,至少不會像他倆一樣,連城牆塌了好幾處都不知道,就算野豬皮不知道,李永芳,佟養性及范文程這些人肯定知道。所以野豬皮根本不需要造太多攻城器械,有簡單的梯子就足夠了,當然,也有可能是野豬皮真急了,畢竟他手中的糧食支撐不了幾天。
“那就來一場決戰吧!”
楊信帶著亢奮說道。
說話間他拿過旁邊士兵手中的號角,迎著東方的朝陽吹響,嘹亮的號角聲響徹瀋陽,拉開了這場血戰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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