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的戰馬轉瞬即至。
馬背上吳三桂手中長矛毫不客氣地對著他老師當胸直刺。
而他老師瞬間一側身,緊接著伴隨著一聲吶喊,高舉在頭頂的寶劍凌空斬落……
長矛刺空了。
劍倒是沒有劈空。
伴隨一聲鋼鐵的撞擊,史可法的寶劍正中吳三桂胸前,在拋光的板甲上劃出了一道醒目的火星,但也僅僅如此了,後者堅固的胸甲完全免疫了這種攻擊,寶劍甚至沒有劃開這層防護。而就在同時,吳三桂的戰馬兇猛地撞上了史可法,後者直接被撞地倒飛出去,然後砸落在橋頭的泥土中,不過沒有死,只是躺在那裡掙扎著試圖站起。
吳三桂控制著戰馬緩緩向前。
“先生,您真是螳臂當車!”
他低頭說道。
地上的史可法放棄了站起的努力,內臟受到重創的他吐出一口鮮血,並沒有回答吳三桂,只是緩慢地向旁邊爬著。
吳三桂鄙夷地看著他,不過也沒再繼續攻擊。
好歹也是老師,雖然就教了他三個月,而且期間因為他的頑劣,還多次對他進行責罰,但終究有了師徒名分,殺老師是肯定不行的,再說也不用繼續了,這模樣也活不了多久,他緊接著將手中長矛向上一舉。
“走,去開封,咱們發財的時候到了!”
他喊道。
他身後綿延的浮橋上,那些騎兵們立刻發出亢奮的吼聲。
這是他們一路上都沒來得及洗劫,只是狂奔趕路的主要目標,開封城裡可有的是金銀財寶。
然後吳三桂催動戰馬,從史可法的身上跨了過去,後者依舊在爬著,吳三桂最後看了他老師一眼,躊躇滿志地徑直走向前方,雖然他爹的老思想還是讓他考科舉中狀元,但他可從沒這樣想過。雖然還年輕,但他也知道這世道變了,鎮南王更喜歡能打仗的,而作為吳家新一代首領,他要用攻破開封的戰功,讓鎮南王看到自己的才能。
只要鎮南王看到了他,那吳家的富貴就可以延續下去了。
而前方已經隱約能夠看到開封城,但他同樣也看到了更遠處地平線上,一片恍如陰雲般的灰色……
“快,有人在搶先!”
他喝道。
但下一刻他就傻了眼。
他身後的史可法已經爬到那尊大炮旁邊,正斜倚在炮輪上,伸出右手摸索著撿起旁邊一支被潰兵丟棄的燧發槍。
“老匹夫!”
吳三桂立刻罵了一句。
他毫不猶豫地拔出短槍,對著史可法扣動扳機。
子彈正打在史可法身上,直接鑽進他的腹部,但史可法卻恍如未覺般,依舊緩緩拿起了那支燧發槍,用雙手端著顫巍巍抬起,吳三桂帶著驚恐立刻直衝了過去,手中長矛毫不猶豫地紮在史可法身上。史可法抬起頭衝著他一笑,他的冷汗冒了出來,因為史可法手中的槍口並沒指向他,而是橫在身前指向了大炮另一邊……
“快撤!”
吳三桂驟然尖叫一聲。
下一刻地上的史可法帶著笑容扣動了扳機。
伴隨著槍口噴射的火焰,一顆子彈瞬間打在大炮另一邊的火藥桶上,帶著出膛溫度擊穿木桶的子彈,也在瞬間完成了引爆,而史可法部下那些沒有任何實戰經驗計程車兵,為了方便取用火藥,在那裡堆了整整十捅。一桶火藥的爆炸,引燃了剩下九桶,最終化作驚天動地的爆炸,狂暴的烈焰瞬間吞噬了史可法和正在跳下戰馬的吳三桂。
他們師徒倆同時被數百斤火藥的威力撕碎。
然後那爆炸的烈焰又吞噬了橋頭,固定浮橋的鐵鏈在烈焰中化為無數噴射的鐵塊。
浮橋上一片驚恐的尖叫。
失去了一端固定的浮橋立刻在河水推動中推向下游,橋上的騎兵們在混亂中擁擠著,紛紛墜落滔滔黃河……
史可法終於成功了。
他用自己的犧牲阻擋了吳襄的大軍。
當然,史可法與吳三桂的同歸於盡,卻並沒有能拯救開封城內的周王和士紳們。
他只是暫時阻擋住了吳襄而已。
但卻便宜了尤世威。
開封城東南方,尤世威和部下的騎兵們,用驚愕的目光看著這裡升起的蘑菇雲。
半個小時後,這個已經洗劫了歸德的傢伙,就帶著他的部下衝進了開封,然後開始洗劫開封士紳,甚至衝進了周王府,倒黴的周王在王府上吊,周王世子及所有宗室,全部被尤世威暫時圈禁。當然,這些都是宗室,尤世威肯定不會洗劫的,至於在王府及那些郡王之類府中抓捕時候,造成一些罈罈罐罐的損傷,這個就是可以原諒的了……
再說開封城內刁民也趁機作亂,潰兵也趁機搶掠,總之事後那些天潢貴胄們發現自己變成了窮光蛋,這個肯定怪不到他的頭上。
打仗嘛!
就是這樣。
怎麼還不得有個天街踏盡公卿骨之類的。
而得知自己兒子為鎮南王戰死,開封也被尤世威搶到手,算得上是人財兩空的吳襄,也只能在北岸擦乾眼淚……
兒子死了就死了吧!
他又不是說就一個兒子,實際上他一堆兒子,再說他現在還正當年,以後想生多少都有,但發財的機會錯過就沒有了。
他的確丟了開封這塊肥肉。
可黃河北岸還有的是,此前因為急於搶先進開封,他在沿途都沒搶掠,哪怕在最近的衛輝也是直接在城外繞過,現在開封沒撈著,那就只能轉回去看能撈多少算多少了。其實後面也有的是可撈的,懷慶鄭王,衛輝潞王都有錢,甚至還可以轉頭去大名府,再不行還可以去潞安府,那裡可是北方絲綢中心,總之他還有的是發財之處。
吳襄就這樣放棄了南下,轉而專心掃蕩北岸各府。
就在尤世威殺進開封的同時,洪承疇攻入了臨清,他接下來會繼續沿運河南下,而北線的羅一貫調頭殺向娘子關準備去搶潞安,周遇吉部繞開臨清星夜兼程直撲大名,他會在掃蕩大名後轉向與洪承疇在東昌會和。而楊家家丁攻破德州後直奔濟南,甚至就連部分原本在冀東的楊家家丁,這時候也已經開始登船準備海運在登萊登陸……
實際上登州已經被楊家家丁控制了。
之前經營北洋水師時候,楊信在登州建立了規模龐大的產業,大量楊家僱員在登州,北洋水師南下後,這些人沒有隨之南下,戰爭一開始,他們就迅速佔領了登州城。
而南線加入戰爭的祖大壽部直撲洛陽,他同樣也是騎兵,從駐地陳州啟程到洛陽用不了多久,不過他恐怕得真正打一仗,因為從襄陽啟程北上增援弘光的鄖陽巡撫李若珪所部,這時候正在汝州。這支軍隊有一定戰鬥力,鄖陽那地方都是山民,本來設立鄖陽巡撫就是為了鎮壓這一帶,李若珪招募的多數都是些亡命之徒。
而孫元化兵分兩路,自己率領兩個軍沿運河北上,目標兗州府,尤其是衍聖公那裡。
鎮南王的老朋友也附逆了。
雖然是逼不得已,但衍聖公的確出錢出糧資助弘光,甚至還領了弘光封的太傅頭銜,這也算是逆黨重臣了,不過小道訊息傳聞,衍聖公也派人跑到京城向皇帝向鎮南王請罪了。
這也是很正常。
畢竟那是衍聖公。
而另外一個軍則直奔沂州,目標繼續北上青州,孫元化的目標就是掃蕩整個山東並與洪承疇等人會師。
就連楊嗣昌都動了手。
他的兩個步兵軍沿漢江北上……
喊出的口號是進攻洛陽,為皇帝陛下討逆,不過他也知道自己是肯定趕不到的。
他只是去保護興都而已。
鄖陽巡撫李若珪已經起兵北上,在河南肯定遭遇慘敗,萬一逃回來後盤踞襄鄖搞割據,驚擾了興都的陵寢怎麼辦?楊嗣昌作為總督湖廣江西軍務,這是他的職責範圍,他沒想過在這場洗劫中分一杯羹,他只要把完整的轄區交給楊信,那麼他就可以說是大功一件了。
至於洛陽……
“我不走,你們要幹什麼,我不去西安!”
弘光皇帝尖叫著。
而此刻他那三百斤重的龐大身軀,正被按在一頂十六抬的肩輿裡面,那些膀大腰圓的轎伕們,在他的劇烈掙扎中艱難地抬著,搖搖晃晃從行宮或者說原本福王府的正門也就是正華門擠出。
的確得用擠。
他這種超大碼的就連轎子都是特製。
而在他身旁幾個大臣,主要是郭增光,邱志充,還有一幫這段時間從陝西和山西跑來的眾正們,新君登基,那些對昏君奸臣充滿仇恨的忠義們,自然都要來為新君效力。總之此刻弘光的那些大臣們,全都擁擠在肩輿兩旁,一個個伸著手拉住皇帝陛下,防止他掉下來逃跑。
雖然他們其實就是在逃跑。
不逃跑也不行啊!
如今整個局勢徹底崩潰,眼看著洛陽就不保了,祖大壽所部已經在汝州和李若珪交戰,後者其實也想跑路,只不過祖大壽來的太快。李若珪帶著兩萬大軍原本是要到洛陽的,結果剛到汝州就突然得知局勢崩潰,緊接著還在猶豫時候又得知開封被攻陷,這種情況下自然也要跑路。但他剛出汝州就遭遇祖大壽部,對遼東鐵騎戰鬥力缺乏直觀感受的李若珪還想打一場,然後雙方在野外交戰,李若珪慘遭戰敗。
但他手下那些山民卻沒有一觸即潰,甚至給祖大壽造成了一定傷亡。
說到底鄖陽一帶民風彪悍,主要也是地方閉塞,對外界缺乏瞭解,最終他們用一場勉勉強強可以稱得上戰鬥的戰鬥,在遼東鐵騎的衝擊下,做到了還能整軍退回到汝州。
但出城再次決戰是肯定不敢了。
祖大壽也不敢繞過他們奔洛陽……
這裡可是山區。
最終倒黴的李若珪,就這樣稀裡糊塗地成了弘光朝袞袞諸公的救世主,他在汝州一邊流著悔恨的淚水,一邊和祖大壽糾纏,而依靠著他的保護,洛陽城裡的諸公們已經開始跑路去西安。畢竟弘光這杆旗幟不能倒,他還是天下正義力量的希望所在,丟了洛陽沒什麼大不了,本來這地方也不好防守,繼續向西去西安才是真正安全的。
崤山會阻擋楊信的軍隊。
他們背後還有陝西,山西,甚至還有四川,朱燮元至今沒有明確表態,他仍然還有爭取過來的希望,更何況楊信這邊想吞下三個省也不是那麼簡單。
“我不走,你們把我放下,都是你們逼我的,你們這些狗東西,都是你們把我害的,放開我,我要見陛下,我要向陛下請罪。”
弘光尖叫著。
“陛下,您就是陛下,您就別鬧了!”
郭增光說道。
“你這狗賊,都是你!”
弘光罵道。
說話間他掙扎著起身,試圖去捶郭閣老,但他這三百斤就算不動,壓在這肩輿上其實也很勉強,說到底這東西就是個木頭架子,本來他掙扎這一陣子就已經有點搖搖欲墜,此刻他再做這樣大的動作,這肩輿承受能力終於超過極限,伴隨著一聲木頭的折斷聲,整個肩輿一下子解體,還在捶郭閣老的皇帝陛下驚叫著落在了地上。
但他不是最倒黴的,最倒黴的是郭閣老,正好被他壓在了下面。
三百多斤啊!
而且還得加上部分木頭。
本來就瘦弱的郭閣老,瞬間被壓得哀嚎一聲,然後就在陛下屁股底下暈了過去。
弘光倒是毫髮無損,他那一身肥肉別說從也就不到兩米高墜落,就是再高點都有足夠的緩衝,在四周的一片混亂中,他還茫然地尋找郭閣老,最終從自己屁股底下找到了他的內閣首輔。
“快,給陛下換輛馬車!”
旁邊新晉級的邱閣老喝道。
皇帝陛下瞬間清醒,掙扎著試圖爬起逃跑,但可惜他這個體重沒人幫助想爬起來也不容易,而且周圍那些眾正們也發現了他的意圖,毫不客氣地一擁而上把他按住,可憐的弘光皇帝陛下,最終只能坐在自己的內閣首輔身上,無可奈何地長嘆一聲,擦著眼淚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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