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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七七章 繁華落盡矣(1/2)

作者:木允鋒
高陽。

“快開門,孫閣老,快開門啊!”

“孫閣老!”

……

無數逃難計程車紳聚集在城門前拼命地喊叫著,就像生化危機裡那些堵在門前求救的,但可惜他們面前的城門也和那些大門一樣緊閉著,任憑他們怎麼呼喊也沒人給他們開啟。而在他們身後的曠野上,洶湧而來的騎兵捲起漫天塵埃,不斷有逃難中計程車紳被塵埃淹沒,他們哭喊尖叫著撲向他們那些撒落在地的金銀珠寶,然後緊接著被馬蹄踐踏……

即便這樣他們也死死抱著他們的金銀珠寶,在這一點上南北倒是都一樣。

不過他們身後的騎兵們,可比徽州那些造反的農民更兇殘,後者終究還是鄉里鄉親,偶爾有個殺人放火也就是洩憤而已,但這些騎兵基本上都是南方和西北的,他們對北直隸士紳是沒有任何感情可言的。

縱馬踐踏時候毫不猶豫。

一萬五千騎兵組成的洪流,就這樣從東向西,向著高陽席捲而來。

而在他們後面是無數貧民,就像是跟著虎狼的斑鬣狗,話說帶領他們的李自成和張獻忠,很顯然那兩顆流寇之魂已經徹底覺醒了。

再說他們至今也沒得到鎮南王的任何命令。

就在京城的鎮南王,彷彿根本不知道外面已經打成一鍋粥般,至今沒有對外發出任何命令,包括去送信的也沒得到回覆,既然鎮南王都不管了,那大家當然怎麼開心怎麼玩。這些跟著鎮南王的親信都清楚,只要不濫殺無辜,只要不搶掠貧民,或者禍害小姑娘,其他都無所謂,事實上也沒人搶掠貧民,那些貧民有個屁,如今到處都是唾手可得的肥羊難道還去抓一群家雀?

“這就是真相?”

城牆上孫閣老黯然嘆息著。

他現在終於明白一切了,所有人都被楊信耍了。

信王被耍了。

他和北直隸的官紳們被耍了。

那些已經奔赴各地,鼓動各省士紳起來靖難的大臣們,同樣也被楊信給耍了。

這個混蛋生怕北方的官紳們不起來反抗他,生怕自己沒有足夠的理由在北方抄家滅門,故意和孫傳庭這些人演了這樣一場戲,就像當年他讓葉赫騎兵扮成建奴進攻遼陽,引蛇出洞坑死遼陽那幫一樣。然後用這場戲,坑死整個順天府整個北直隸甚至整個北方計程車紳,之前放出去各省督促勤王的那些尚書們,就是用來坑其他各省的。

這用心何其毒也!

可這北方的官紳們,卻依然就像傻了般跳進他的陷阱。

“利令智昏啊!”

孫閣老嘆息著。

人群后面一群團練潰兵狂奔而來,就像大洪水前逃難的難民。

為首一個穿紅袍的,焦急地對著天空扣動扳機,他身旁的親兵揮舞著鞭子抽打那些擋路計程車紳,催促他們趕緊讓開道路,甚至把幾個老鄉賢直接擠下橋摔落在下面的冰面上。

他們就這樣在驚恐的尖叫中直衝到城門前。

“孫閣老,快開門啊,是我!”

那個紅袍的抬起頭朝孫閣老焦急地高喊著。

孫閣老沉默無言。

“是田維嘉!”

旁邊高陽縣令低聲說道。

說話間縣令略微一揮手,兩旁那些團練們紛紛伸出槍口對準外面。

田維嘉焦急地回過頭,後面騎兵帶起的塵埃恍如黑雲壓城,他緊接著回過頭用祈求的目光看著上面。

孫承宗依然默默地看著他。

“孫閣老,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拉兄弟一把吧!”

咱大清刑部尚書,貳臣傳裡有一份的饒陽人田維嘉哀求著。

然後他下馬推開前面幾個擋路的,對著城牆上的孫閣老等人躬身行禮。

他是萬曆四十四年的進士,之前其實還抱著九千歲大腿,但卻和馮銓關係密切,京城之變後害怕被牽連,所以偷偷逃出京城,但在路過保定時候被信王挽留並委以重任,替信王在文安監軍,負責協調苑口以南各路團練。

結果在那裡等來了這場大崩潰。

孫守法率領志願軍的西進沒有沿著大清河,他們除非走雄縣的大路,否則必須橫穿五官澱和白洋淀,雖然這時候水面的封凍,但千軍萬馬的狂奔走這樣的路線仍舊很危險。而雄縣那邊負責給信王監軍的是鹿正,這個人還是有一定能力和勇氣的,他已經迅速收攏了一萬多團練準備死守雄縣,給後面保定的信王跑路爭取時間。

當然,也是給他的家人。

他兒子鹿善繼已經從京城逃出,並且成了信王身邊的重臣。

而孫守法繞不開雄縣,除非他強攻,但他的目的不是雄縣,他只是想搶在另外兩路前面,以最快速度到達保定好發財而已。

既然這樣就沒必要跑到雄縣和鹿正死磕了。

萬一雄縣的團練不潰敗,真的就是和他玩喋血孤城,就可就誤了大事了。

說到底銀子最重要啊!

所以他們在保定縣直接南下,走五官澱和白洋淀南邊,面對這片席捲而至的騎兵洪流,文安的團練瞬間崩潰,田維嘉帶著部分殘兵敗將倉皇南逃,但卻被狂飆的志願軍追上並直接衝散,然後就被驅趕著慌不擇路地逃向這邊。

而中間的任丘是鎮南王老家。

那裡計程車紳還沒那麼蠢,他們此前一直保持中立。

不中立也沒辦法。

作為鎮南王老家,楊家在任丘有著大量產業,甚至包括墾荒地,那些僱員和莊戶增援苑口的確不夠,但控制任丘還是很容易,所以孫守法在任丘沒有遭到任何阻擋,這也是他選擇南下繞路的原因,因為他知道任丘不會阻擋他的大軍。

而剩下就是高陽。

高陽也不會阻擋他,因為這裡有孫閣老這個特殊人物,無論他之前是不是鎮南王的政治對手,他這個告老的太傅,都足以保證這裡的安全,話說他可是皇帝的老師。這個身份肯定不能失禮的,無論孫守法還是周遇吉這些,都是必須得保持禮貌的,所以高陽計程車紳也清楚這一點,他們知道只要自己不頑抗,那麼就肯定不會被清洗的。

孫閣老的身份可以保證他們的安全。

當然,前提是他們不能公然附逆,他們要是公然附逆,那就算是皇帝的老師也沒用了。

所以……

“閣老,不能開門,開門咱們就是附逆了。”

知縣說道。

兩旁的那些士紳們紛紛點頭。

“姓唐的,我與你無冤無仇!”

同樣聽到了這話的田維嘉在下面尖叫著。

“大膽逆賊,我高陽闔城忠義,豈如爾等謀逆作亂者,唐某乃天啟二年進士,陛下於唐某就是天,爾等為一己之私,蠱惑信王作亂,使陛下兄弟鬩於牆,簡直罪不容誅!”

唐知縣義正言辭地喝道。

“對,田維嘉,你這個逆賊!”

“大炮呢,快開炮,轟死這個逆賊!”

……

城牆上高陽士紳們紛紛怒斥田維嘉。

這時候傻子才開門呢!

開了門放田維嘉進城,那麼就算是附逆了,當然,其實也可以把田維嘉綁了送給孫守法,但那樣更丟人,還不如干脆就是不開門,管他在外面死活去,大家都是文明人,不是親手綁的就可以了。雖然高陽士紳其實也組織了些團練,但那是住在外面鄉村的,高陽士紳的首領孫家沒參與,高陽縣城裡計程車紳們也可以說沒參與,都這時候了最重要是保護自己……

士紳也不容易啊。

攤上這麼個狗日的世道,保不住土地也得儘量把家裡錢財保住啊!

話說這時候城裡的貧民可都在街上等著呢,後面的大街上一堆望眼欲穿的閒人們,一個個拎著棍子扛著鋤頭,話說那鋤頭刨人頭也挺好使的,可以說只要這邊一開門,裡面的貧民立刻就下手了。

他們才不管什麼孫閣老不孫閣老呢。

外面的田維嘉立刻傻了。

“孫闓陽,你這個奸賊,你這個懦夫!”

他發瘋般嚎叫著。

而且他還像崩潰般,一直撲到了城門洞裡,拼命用手中短槍的槍柄砸著那道包鐵的城門,他並沒注意到就在這時候,他後面的騎兵越來越近,就像山洪般席捲而來。而那些被堵在門前的逃難士紳們尖叫著紛紛逃向兩旁,還有人乾脆跳到護城河的冰面上跌跌撞撞地逃亡,連田維嘉身後那些本來就不多的親兵也開始加入逃跑的行列。

田維嘉依舊在忘我地砸門,甚至看不到自己身後已經沒人了。

他也看不到一隊騎兵衝過護城河。

那隊騎兵一直衝到了他身後,緊接著為首那個下馬,很不客氣地一腳踹在他屁股上,田維嘉隨即倒下,然後兩個騎兵同時上前,其中一個手中馬槍的槍托向前一甩,堅硬的胡桃木正砸在他臉上,他慘叫著噴出滿口的鮮血和兩顆牙齒。這兩個如狼似虎計程車兵直接拖起了他,就拖著一條死狗,而踹他那個軍官一招手一起出了門洞,那軍官抬起頭看著城牆上的孫閣老等人……

“上面哪位是孫太傅?”

他拱手說道。

“老朽既是。”

孫承宗面無表情地說道。

“末將鎮南王麾下侍衛營營長張獻忠見過太傅,這些逆賊沒驚擾了太傅吧?”

張獻忠說道。

在他身後的曠野上,騎兵的洪流分開從高陽城兩旁繞過。

這裡是純粹的大平原,周圍沒有任何阻礙,只有幾條封凍的河流,所以沒必要非得走城裡,這就是為什麼北宋把這裡北邊一帶視為長城,一旦騎兵越過雄州和霸州這條線,後面就是放開馬隨便跑。

冬季一直都能跑到黃河邊。

夏季還能有幾條橫向河流提供一點可憐的屏障,但實際上也沒什麼用。

“有勞張將軍了,下官高陽知縣,本縣一切安好,並無逆黨入城,這裡有些犒軍銀兩,請將軍代為買些酒肉分給諸位兄弟們,此刻軍情緊急,就不請兄弟們進城飲酒了。”

唐知縣趕緊說道。

說話間旁邊兩個士兵趕緊用狼牙拍把一個箱子放下去。

這是必須的,說到底張獻忠要是真把高陽洗了,事後楊信最多象徵性地懲罰一下而已。

有孫閣老也得獻銀保平安。

張獻忠身旁士兵立刻上前接過,然後在他面前開啟,看著裡面的銀票,張獻忠也露出笑容,揮手示意收起來,既然唐知縣這麼懂規矩,他也就不糾纏了,他也沒功夫在高陽耽誤時間,選這條路線就是為了避開沿途阻截,能夠暢通無阻地殺到保定。

那裡才是真正的肥肉。

“末將謝孫太傅,謝唐知縣及諸位老爺賞,兄弟們,咱們就不打擾高陽縣的老爺們了,走!”

張獻忠喊道。

那個老爺說的還是很真誠。

“營長,那這個如何處置?”

他身旁士兵指著還在哀嚎的田維嘉問道。

“綁馬後面拖死!”

張獻忠很乾脆地說道。

可憐的咱大明吏部尚書,咱大清的刑部尚書,就這樣哀嚎著,被這些粗野計程車兵們綁在了一匹戰馬後面,緊接著張獻忠帶領部下上馬,然後向剛剛送了他們近五萬兩銀子的高陽士紳們道別,就那麼拖著田老爺繼續他們的狂奔。而在六十里外的那座城市裡,還有更多銀子等著他們去取,同樣也有更多這樣的俘虜等著他們去弄死……

這是逆黨。

確鑿無疑的逆黨。

都是跟著信王謀逆作亂的,別說拖死,就是凌遲也是罪有應得。

所以各地軍民不需要考慮太多,能弄死的隨便,不用顧忌什麼,什麼秀才舉人乃至進士,統統都不用在乎,人人都有為皇帝陛下殺賊的權力。

高陽城頭孫閣老等人默默看著這一幕。

拖著田維嘉的那匹戰馬越走越遠,田維嘉的慘叫聲也越來越遠,千軍萬馬的洪流就像遇上岩石般,在這座城市兩旁繞過,那些士紳們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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