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楊信如果非要進京,甚至採取武力行動,那麼也就可以確認他想謀朝篡位了……
至少是想學曹操。
他想挾天子以令諸侯啊!
說到底楊信目前實力還能維持現狀不是因為他沒能力篡位,而是他和天啟的關係特殊。
自始至終兩人就名為君臣實為兄弟,他就算真想篡位也不好從天啟手中,他奪別人的位是沒什麼心理上的障礙,但他奪天啟的真得有點讓人不齒了,至少在傳統的道德觀念上他這樣做還是不地道的。
得國不正這一點很重要。
楊信這個人看似惡貫滿盈,但實際上在民間名聲極好。
楊家真就像大善人一樣。
但如果天啟此時突然病死,那麼他就不用擔心名聲了,他完全可以打著保護天啟留下的孤兒寡婦旗號,進京控制朝政學曹操。
他的確不篡位。
可天啟的兒子現在才三歲啊!
就算親政也得十幾年後,這十幾年時間他足夠完成所有佈局,甚至連民心也徹底收買,而且老百姓也把天啟忘的差不多了,盧象升這些忠於天啟的軍方大佬也解決,那時候只要讓天啟的倆兒子病死就行了。天啟沒有繼承人了,鎮南王肯定不會再把他弟弟弄來當皇帝,甚至以他的手段,順便讓信王病死也不是什麼難事,最後這一脈繼承人沒有了,他再隨隨便便演幾場勸進的大戲,最後這天下也就落入他手中。
說到底這樣的例子太多。
而他這樣的權臣,尤其還是已經名正言順掌握地盤的權臣,如果不謀朝篡位,其實也不會有好下場。
他的確沒人敢惹。
可他總歸有死的時候,那時候就該抄家滅門了。
同樣他的手下也清楚這一點。
一旦有那一天,朝廷清算楊家時候肯定漏不了他們,就算那時候他們不在了,他們的子孫後代也得照樣被拉清單,除非楊信謀朝篡位,那樣他們也就成了開國元勳,所以就算楊信不想謀朝篡位,這些人也一樣會想方設法推著他。
說到底黃袍加身時候誰也做不到把這東西推開。
但九千歲是忠心的。
儘管後世歷史上把他描繪得彷彿十惡不赦一樣,但文臣在他們那些抹黑的記錄中,也不經意地記下了天啟死後他的表現……
雙目盡腫。
倆眼都哭腫了。
他自始至終就是以一個忠心耿耿的老奴自居。
至於九千歲什麼的不值一提,雖然現代人看這個稱呼好像很誇張一樣,好像叫九千歲就是囂張跋扈把皇帝當傀儡了,但實際上明朝太監叫千歲很平常,根本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
萬曆時候利瑪竇記載的很清楚,他見南京守備太監時候,就被要求稱呼對方千歲,而南京守備太監在內官體系裡只是箇中等角色,只不過是司禮監外差,甚至地位還不如一個秉筆太監,司禮監排名掌印太監,秉筆太監提督東廠,秉筆太監,然後才輪到幾個外差。
南京,鳳陽,天壽山,承天四守備太監,孝陵宮監,正陽等門提督太監,太和山鎮守太監。
南京守備太監就稱千歲了。
而且是萬曆年間。
那麼以九千歲此時的權勢,恭維他一聲九千歲真不是什麼大事。
但他對天啟的忠心毋庸置疑。
在天啟和楊信之間,他只會選擇天啟,孫承宗說的沒錯,他必須得為天啟守住這最後一道門,所以最終他選擇聽孫承宗的,緊接著司禮監擬的聖旨就發出,並且派出專門使者乘通訊艦送往南京……
“不準?”
鎮南王愕然說道。
話說此刻的他也是演技派啊!
“大王,九千歲的意思是陛下御體已漸好轉,大王鎮守南京,一旦離開恐生意外,故此就不必進京了,這裡還有九千歲的私信。”
新任南京守備太監李實說道。
他就是使者。
同樣也是新的南京守備太監。
南京守備太監還是得有,正好李實和鎮南王也算老熟人,他自從丟了蘇州後,一直也沒個具體職位,這個目前來講純屬擺設的守備太監正好交給他。至於劉時敏,依然在昭義市做他的市監,這個特殊的行政區並沒有撤銷,只不過歸鎮南王統轄而已,實際上就是相當於個知府,順便在鎮江監督漕運。
漕運是不能停的,雖然江浙的漕糧統一由楊信負責,但上游各地的漕糧還是得走運河。
劉時敏就幹這個。
再就是一些上游解京的物資運輸也歸他管。
剩下鳳陽守備太監,孝陵宮監這些也保留,只不過織造撤銷了,原本需要向皇宮進貢的物資,統統也由鎮南王負責……
江浙並不只交賦稅。
實際上明朝各布政使司,府之類都有額外的貢品,部分實物,部分已經摺銀,但數量並不多,以應天府為例一年需要進貢兩萬斤麻,四百斤魚膠線,十二萬根翎毛。
不過也有多的,比如蘇州府原本要解京料銀一萬多兩,並不是說只有賦稅。
現在統統歸楊信。
最終結果就是楊信需要每年大概向九千歲上交五百萬石米,再加上包括鹽稅,兩處關稅,各種其他商稅及土貢在內,折銀大概三百萬兩,其中最大頭是鹽稅及原本的罰沒銀,總共約一百五十萬兩。鹽稅不多,但每年罰沒銀很多,九千歲索性跟楊信定了一個籠統的數字,反正他是不能在這方面吃虧的。
實際上九千歲是佔了些便宜的。
因為過去這些正課也就是田賦之類,根本就沒有真正收足過,統統都有大量拖欠,而且會一直拖欠下去,萬曆的解決方式就是最後抹賬拉倒,而九千歲就是按照賬面上找楊信要錢糧,最終僅這些,九千歲每年就能增加上百萬。
當然,所有全算上,九千歲最終還是吃虧。
因為原本江浙這些大小太監,每年在江浙給他以各種方式撈的並不只一百萬。
南京守備太監可是肥差。
織造太監也是。
九千歲那裡撈的又不是說只有合法的,鹽商的利益輸送,官員跑官的禮統統都算,這些大小太監透過種種灰色黑色的手段額外撈的銀子,大部分還是到了他那裡。
他對這些人那是真正有生殺予奪大權的。
現在這些沒有了。
不過他不是受害最嚴重的,畢竟他有足夠補償,首先楊信解京的不是銀子而是米,而這就存在一個原本折銀和京城米價之間的差價問題,後者是永遠高於前者的。所以最終全盤考量他其實還是佔便宜比吃虧多,實際上他和楊信之間本來就是一筆糊塗賬,楊信還給他貸款,他手頭緊張時候還是能從銀行貸出款,反正他到期不還楊信就扣解京賦稅。
他倆之間算不清。
真正最倒黴的是那些文武官員。
九千歲的損失有補償,他們可沒有。
尤其是那些地方官員,原本江浙兩地為官可都是最重要的肥差,別說布政使之類,哪怕就是一個縣官,在這一帶做三年,也能帶著大筆的銀子離開。這兩地就彷彿兩塊肥肉般等著那些官員,尤其是北方那些就指望到江浙做官撈錢,現在他們再也無法染指了。
也難怪都恨的牙根發癢。
眼看著這片彷彿寶藏般的土地被楊信奪走了啊!
“陛下病情真的好轉?”
楊信疑惑地說道。
“回大王,小的離京時候,陛下已經能夠下床走動,說起來其實也不是什麼大病,就是落水染了風寒,陛下自有天護神佑,這一點小病算得了什麼。”
李實堆著笑容說道。
“真的?咱們都是老相識,我可是老實人,你可別騙我!”
楊信說道。
“大王說笑了,小的哪敢啊!”
李實笑著說道。
“一派胡言!”
突然間一個聲音在門外響起。
李實愕然轉頭,然後就看見王化貞正站在門前,而且看得出風塵僕僕甚至臉色都很憔悴,他當然不可能不認識老王,後者是楊家醫院院長,而楊家醫院是京城目前最主要的救命之處,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哪個不認識王院長……
“簡直一派胡言,陛下臥床昏迷不醒,何來下床走動?”
老王義正言辭地怒斥道。
“王,王院長……”
李實目瞪口呆地說道。
然後老王鬚髮賁張般上前,一腳把他踹翻在地,緊接著向楊信躬身行禮……
“大王,這閹狗謊言矇騙大王,其意不過是欲阻大王進京,故意置陛下於死地,老朽離京尚在其後,離京之前就在宮中,陛下病情危重,已然再次昏迷,且咯血不止。
老朽與醫學院諸公皆已無能為力,如今能救陛下者唯有大王,老朽懇請大王以陛下為重大明社稷為重,速速前往京城,遲則恐有不敢言之禍!另外據老朽看來,陛下也並非真的是什麼風寒,最初落水之時的確是感染風寒,但在服藥之後立刻加劇,甚至出現咯血,這分明是中毒。
陛下是被人下毒所害。
大王若不立刻趕往京城,老朽怕那弒君逆賊還會繼續下手,那時候陛下危矣!”
老王正義凜然地跪倒,一邊叩首行大禮一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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