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上。
“準備!”
伴隨著軍官的吼聲,楊家家丁劉新宇立刻從女牆探出頭,幾乎同時一枚小型炮彈正中旁邊箭垛,儘管被堅固的城磚彈開,但崩飛的碎磚仍舊差點打在他臉上。
他本能地躲向一旁。
而就在這瞬間,他已經看到了洶湧而至的敵軍。
下一刻萬斤重炮炮彈那特有的呼嘯響起,他立刻將目光轉向旁邊的缺口,伴隨著巨大的撞擊聲,那裡的無數城磚崩飛,緊接著原本就已經岌岌可危的一段城牆殘骸向後轟然倒下。而此時在那城牆下面,早已經堆積出一片近一丈高的碎磚,隨著這段城牆倒下的塵埃散去,一個向下的斜坡幾乎形成。
“開火!”
軍官的吼聲響起。
他急忙轉回頭,就在同時眼角的餘光裡金色閃過。
他緊張的心情迅速平定……
那金光就是信仰。
作為一名原本湖廣山裡挖礦的棚民,他已經跟隨這道金光四年,四年來無數關於這道金光的神蹟,和四年來的幸福生活,讓這道金光成為了他的信仰。
這就是他的神靈。
在楊家的莊戶中,這道金光就是真正的神靈。
他在與神靈並肩作戰。
在炮彈的撞擊聲中,密集的槍炮聲驟然在城牆上響起,他沒有絲毫猶豫地點燃了射雷槍裡手雷的引信,緊接著按照訓練的角度,槍口斜指天空扣動扳機。頗有些沉悶的槍聲響起,伴隨硝煙和火光,一枚手雷從杯子一樣短粗的槍口飛出,拖著一點菸跡瞬間飛出十幾丈,一下子落在剛剛踏入秦淮河的敵軍中,還沒等落地就在幾乎頭頂高度炸開。
他眼看著兩名敵人隨著爆炸的火光倒下。
他以最快速度裝藥。
他這支是燧發槍,不需要麻煩著管什麼火繩,紙包定裝的火藥迅速完成了裝填,他從胸前兜子裡掏出一枚手雷塞入槍口並點燃引信……
這套動作很危險。
因為他胸前的兜子裡還有好幾顆手雷。
不過此時的他顧不上多想,緊接著對準外面敵軍密集處,再次扣動了扳機,手雷墜落在河床的敵軍中炸開並炸翻最近的敵人,
但此時最前面的敵人已經衝過了沒有水的秦淮河,而整個綿延望不到頭的秦淮河上,不計其數的同樣敵人正抬著梯子蜂擁而至,踏著同伴的死屍衝進冰凍的河床淤泥,迎著城牆上阻擊的火力奮勇向前。在這些敵人後面是同樣不計其數的敵人,他們從雨花臺兩側彷彿匯流的洪水般淹沒了視線的曠野。不知道有多少,彷彿無窮無盡,他們手中的長梯彷彿漂浮在一片銀色的汪洋,第一次看到這種場面的他,甚至都有一些失神。
他都忘了繼續射擊。
這是十萬人的進攻,什麼武器在這個恐怖的數量面前,都變得毫無意義,炮彈,子彈,手雷,統統都像徒勞的掙扎。
太多了。
人海淹沒了一切。
此時整個城牆也同樣化作了噴發的火山,之前那些隱蔽在女牆後計程車兵全部起身,用他們手中的槍炮射向湧入秦淮河的敵人,後者此時在一片數十丈寬,而且沒有任何遮蔽的空曠河床上,腳下是冰凍的淤泥,甚至還有封凍的積水,可以說就像一片移動的靶子。
火繩槍。
燧發槍。
射雷槍。
甚至那些小型火炮。
硝煙瞬間籠罩了城牆,槍炮開火的響聲淹沒了一切,所有人的身影都在硝煙中模糊起來。
然後是密集的爆炸聲。
那些擲彈手正在拼命向著敵人扔出一枚枚手雷,之前的北洋水師送來最多的就是手雷,而且是大號的防禦手雷,甚至城牆下面還有一團團恐怖的烈焰不斷炸開,然後就是渾身烈焰的敵軍慘叫著向後奔跑,但緊接著就倒在地上。
那是有人投下了燃燒瓶。
不過這種守城武器很危險,因為很容易把自己燒了,所以只能間隔很遠一個,而且投擲計程車兵身旁還有專門砌出的單間。
失手也燒他一個。
還有萬人敵也在短暫製造火海。
而在他背後城內的臼炮陣地上,炮聲不停響起,一枚枚臼炮開花彈恍如禮花般騰空而起,緊接著墜落在遠處的敵軍中,用十八斤重開花彈爆炸的威力橫掃四周。而在聚寶門方向,那些十八斤重炮也在發出怒吼,直射的炮彈彷彿撞進莊稼的野豬般製造著殺戮。
不過這些依然沒什麼用。
十萬人的進攻,這些頂多也就激起水花。
甚至城牆上已經有一張張長梯搭好,進攻的敵軍開始攀爬,不過緊接著從頭頂落下的手雷,也在不斷將一架架長梯炸斷。
而在敵人後面,是無數噴射火焰的炮口,十八斤,九斤,四斤半甚至兩斤炮,江南士紳為這場進攻,總共調集了超過五百尊大炮,全是最近這些年鑄造的新式大炮。就連那些萬斤重炮都沒停,只不過轟擊的目標開始轉向了聚寶門上的那些重炮,它們的每一枚炮彈都能在聚寶門上造成重創,甚至就連城樓都快被夷平。
不過守軍依然在還擊。
因為他們的大炮隱藏在用沙袋堆起的炮堡裡面。
這是到現在為止,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炮戰。
一枚炮彈呼嘯而至。
緊接著擊碎他不遠處的箭垛,那炮彈帶著碎磚向後噴射,附近所有守軍全都血肉飛濺著倒下……
“快開火!”
軍官的吼聲響起。
劉新宇瞬間清醒,就在同時他面前一個梯子冒出。
他毫不猶豫地掏出兩個手雷,迅速用手腕上纏著的火繩點燃一顆的引信,然後引信一對引燃另一顆,這時候下面一個人頭從女牆後面露出,同時兩隻手攀上女牆。他很乾脆地把一個手雷塞進了那人脖子,後者驚恐地看了他一眼,尖叫著雙手鬆開試圖向脖子裡面掏,但卻隨即向後倒下。然後劉新宇將剩下一個隨手向外一拋,兩顆手雷的爆炸幾乎同時響起,外面立刻傳來一片慘叫。
“打缺口那邊!”
那軍官吼道。
說完他瞄準牆頭一個探出的敵人扣動扳機。
後者慘叫著向後倒下。
劉新宇立刻將目光轉向缺口,在那裡一隊重步兵已經衝過了秦淮河開始踏上碎磚堆積的斜坡,而他們後面的大炮則集中轟擊缺口兩側,甚至在秦淮河對岸,大批火槍手正在列陣輪射,為他們壓制兩邊城牆上的守軍。
他迅速明白過來,緊接著背靠女牆開始裝彈,那軍官和兩旁其他士兵在炮彈和子彈的呼嘯中,不斷阻擊著外面的敵人。
劉新宇迅速完成裝填。
這時候第一批敵軍重步兵衝上了缺口。
這些都是半身甲。
他們得考慮速度,而且還得攀爬這個缺口,但同樣是雙手苗刀,畢竟這是混戰中最好的武器。
“殺!”
驀然間身後響起一聲怒吼。
劉新宇瞬間熱血直衝腦袋。
他同樣大吼一聲,斜端射雷槍對著那些敵軍重步兵扣動扳機,飛出十幾丈的手雷一下子落在這些敵軍中,緊接著爆炸的火光閃爍,向外撞開的硝煙中幾個敵軍倒下。
然後他迅速裝填。
不過他的手雷僅僅是向激流中扔了一個石頭,就連那幾個倒下的敵軍都迅速被洶湧的洪流淹沒,緊接著最前面的敵軍擠過缺口,開始衝向城牆下。但就在這時候,那道金光再次出現在了劉新宇的視野,然後就看見那柄高舉起的巨劍劃落,最前面的四名敵軍瞬間被腰斬……
“是主公,主公萬歲!”
劉新宇瘋狂地尖叫著。
看起來就像那些為偶像歡呼的腦殘粉。
“主公萬歲!”
然後幾乎所有守軍都發出了吼聲。
這個稱呼還是很形象的。
他們是楊家的家丁,楊家的佃戶,雖然楊家不收他們租,但按照大明的標準,已經近乎楊家的家奴了,楊家就是他們的主人,而楊信已經是瀛國公了,那麼主人加國公,這個主公自然就可以了。
事實上過去楊信的狂信徒們最早是稱他仙尊的。
但後來被禁止了。
而此時那金色身影依舊恍如神靈般砍殺著。
但那些洶湧向前的敵軍已經止不住了,因為他們後面是無數人在推著,哪怕知道前面就是一柄可以腰斬他們的巨劍,他們也無法停止向前的腳步,只能自殺般上前,幻想著能用他們的武器打倒這個恍如噩夢般的敵人。甚至有敵軍拔出攜帶的短槍幾乎面對面射擊,但他們的子彈在那一身重甲上毫無用處,依舊只能驚恐尖叫著,被後面的人推著向前撞進死亡的絞肉機,被那柄巨劍在瞬間斬為兩段。
然而……
這段城牆的殘骸並不高。
而且楊信能夠擋住的寬度有限。
緊接著那些不敢面對這個身影的大同軍士兵,就在後面同伴的擁擠中從兩旁跳下,儘管最早跳下的都摔倒在地上,還沒等爬起就被那些跟隨楊信而來的城敢死隊員砍殺,但後面的依舊在源源不斷跳下。
死屍源源不斷堆積。
很快死屍就多到形成了新的斜坡。
純粹血肉的斜坡。
緊接著就有人踏著死屍站穩,然後真正和守軍開始搏鬥。
血戰就這樣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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