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就這樣進入蕩寇軍的後備名單……
他肯定會來的。
一個驛卒有屁前途,既不能升官又不能發財,最多混口飯吃,但在這裡他侄子可已經是哨長,雖然沒有朝廷的官銜,但實際上需要的話,一個千戶是可以的。
總之加入蕩寇軍絕對前途無量。
此時已經入夜。
楊信回到他在山頂的指揮部,坐在初秋的夜風中看著依然在戰火中的惠山。
頭茅峰上臼炮開花彈的火光不用望遠鏡都能隱約看到,一道道掠過天空划著拋物線墜落的火光,在同樣可以看到的錫山上化作爆炸的火焰,讓那座醒目的龍光塔時隱時現。這座塔已經捱過不少炮彈,實際上孔有德主要轟擊的就是這座塔,他想用炮彈轟塌這座塔。
錫山炮臺的中心就是它,一旦倒下肯定砸到不少守軍,甚至炸起的碎磚都能落下砸人。
但很顯然這座塔挺結實。
而在這個炮兵陣地向西,沿著頭茅峰,二茅峰,三茅峰這條山脊線是不時可見的火把亮光,那是連夜向頭茅峰運輸彈藥的民兵,他們從錢橋開始用人力和揹簍,揹著彈藥沿山路向上斜插海拔近三百米的山脊,再沿著山脊的小徑到炮兵陣地。
楊信的確只是出動蕩寇軍參戰,總共兵力不過一萬兩千五百人,但實際上後方在這一帶動員了三萬後備役民兵,他們就像支前隊一樣,擔負所有輔助任務,光給孔有德運輸彈藥的就五千多人。
他們需要把孔有德一個旅在頭茅峰作戰的一切都用揹簍背過去。
不過絕大多數還在下面。
還在日夜不停地挖掘向前延伸的戰壕體系,這時候四尊二十四磅炮已經到達前沿,就等著戰壕體系挖通然後進入其中,避開橫山堡的炮火一直推進到一里甚至半里內,然後開始對這座稜堡的轟擊。
而常勝軍至今還沒反攻頭茅峰。
估計目前還在混亂中。
今天的開局對他們來說,很明顯有些措手不及。
話說他們為此準備了近三年,花了無數銀子,甚至連外援都有了,可以說一下子跑步進入現代化,自認為勝券在握,結果一開戰還是失敗。
感情上很難接受啊。
更重要的是接下來還得調整戰略,在常安軍慘敗,甚至損失近半後,他們目前的兵力已經居劣勢,至少以目前在無錫的兵力,很難再主動進攻發起大規模野戰了。也就是依靠橫山堡阻擋這邊向南進攻,然後想辦法奪回頭茅峰阻擋蕩寇軍炮轟錫山炮臺,不過現在輪到他們仰攻就沒那麼容易了。
現在他們一時間也有些手足無措了!
不過楊信一時間也打不過去。
橫山堡的位置太好,這座建在山上的稜堡連挖地道都不行,而所有試圖走橫山口過去的,都會在那裡的炮口瞄準下。
唯一的辦法就是硬攻。
剩下就是孔有德部堅守頭茅峰然後這邊等著戰壕體系挖通,用二十四磅炮轟開,再集中精銳強攻,直到守軍投降,總之他需要點時間。
倒是京城那邊還得有些麻煩,很顯然孫承宗也罷九千歲也罷,都不會支援他繼續禍亂江南的,甚至天啟也不會,這一次他弄不好真要面對天啟的阻攔,皇帝陛下明顯已經準備收手,而且還有北方的野豬皮,一旦秋收結束他肯定是要出來搶糧的,不搶糧他根本撐不過這個冬天。
麻煩也很多啊!
甚至剛剛得到訊息,李旦病死,不過這次不是死在平戶,而是他自己老家泉州,他兒子李國助和乾兒子鄭芝龍已經在爭奪他遺留的產業。
“叔父,曾知府求見。”
楊寰說道。
“帶過來吧!”
楊信說道。
很快常州知府曾櫻就被帶過來。
“仲含兄是來祝賀官軍大捷的嗎?”
楊信說道。
他倆也是老相識了,用不著太客氣。
“是河間侯的大捷吧?”
曾櫻見沒人給他搬凳子,乾脆自己找了塊石頭坐下。
“蕩寇軍難道不是官軍?雖然蕩寇軍不是隸屬五軍都督府,但也是正經的官軍,楊某率領官軍南下遭遇地方亂黨阻擊,力戰競日,俘斬數千,豈非大捷?”
楊信說道。
“團練這就成亂黨了?他們可是有南京兵部的命令。”
曾櫻說道。
“啊?難道南京兵部謀逆?”
楊信很誇張地說道。
“難道不是河間侯抗旨?”
曾櫻說道。
“稱不上,楊某持尚方寶劍,本來就有臨機決斷之權,再說這是常捷軍和忠勇軍衝突,楊某不得不來,說抗旨就過分了,陛下的聖旨發出之時還不知道這裡出了事,楊某也是心憂地方,擔心雙方衝突釀成大亂,很顯然楊某做的很好,如今雙方都已經停止交戰!”
楊信說道。
曾櫻深深地看著他。
“河間侯,若你開啟惠山南下,會如何繼續行程?曾某是江西人,在蘇松各府無寸土,如今算是以一個旁觀者身份,來請河間侯給句實話。”
他說道。
“怎麼著?有人想退縮了?”
楊信說道。
很顯然白天的戰鬥已經讓部分士紳又動搖起來,畢竟他們也就那點勇氣了,如果常安軍打贏,甚至哪怕打成平手,他們也還能勇敢些,可慘敗就是另一回事了。常安軍慘敗,那麼常勝軍當然也有可能慘敗,他們花那麼多銀子,結果卻必定失敗,那就得好好考慮一下了。說到底這也是他們的日常操作,真不能指望他們做事時候橫下一條心的,猶豫不決,左顧右盼,臨陣退縮都是常態。
曾櫻沒有說話。
“他們想怎樣?如果我南下只是把那幾家民兵化,他們就羞羞答答地放行?”
楊信說道。
曾櫻默默點了點頭。
“看看我這臉,看看我這傷痕,看這裡,看這裡!”
楊信就像某廣告裡的戳著自己水嫩肌膚的女人般戳著自己臉說道。
“我很想哄著他們,暫時答應然後先過去再反悔,反正大不了事後我不承認,說是你自己胡說的,那些士紳又沒本事咬我,最多他們咬死你。但我這個人不喜歡騙人,而且不喜歡坑人,所以只能請你回去告訴他們,讓他們洗乾淨脖子,等著我下刀吧!這次他們一個都別跑,我要把蘇松嘉湖杭五府士紳一鍋端,把湖州以東錢塘江以北所有地全變成民兵區,他們不是敢買線膛槍打我黑槍嗎?那就得準備好承受我的報復!”
楊信很是猙獰地說道。
“河間侯,別忘了你還是大明之臣!”
曾櫻深吸一口氣,多少有些駭然地說道。
“對呀,就因為我是大明之臣,對陛下一片忠心,所以才要把這些地方的田地全都變成皇田,一勞永逸地解決陛下缺錢的問題。蘇州府六百萬畝良田,這還不算隱田,加上隱田估計得八百萬,過去號稱蘇湖熟,天下足,一畝地就算給陛下出七鬥租,整個蘇州府還六百萬石呢!五府加昭義市一年兩千萬,有這些民兵皇田,大明從此不用再提什麼缺錢。
看看,我不夠忠心嗎?
五府加昭義市,人口超過一千萬,青壯超過三百萬,十丁抽一可得三十萬精銳。
大明的兵也有了。
只要我做好這件事,大明從此錢糧永不缺乏,精兵永不缺乏,那麼我作為一個忠臣,真正的忠臣,而不是那些自詡的,我為何不去做?”
楊信說道。
“河間侯,你就不怕天下大亂?”
曾櫻說道。
“亂則斬,誰作亂就殺誰,殺個一百萬自然也就沒人作亂,更何況如何亂?楊某現在打過惠山,在無錫城內振臂一呼,不用我動手,那些佃戶農奴們自己就把士紳解決,那麼你覺得誰能作亂?那些士紳嗎?難道他們自己扛著火槍上街?還是把各書院學生編成軍?笑話,他們煽動不了百姓還亂個屁,他們作亂?他們作亂連軍隊都不用,那些百姓會自己把他們綁到楊某面前。”
楊信說道。
曾櫻無言以對。
他知道楊信說的沒錯,現在無錫城裡就已經民心不穩,大量貧民正在串聯,以至於常勝軍兩個營不得不留在城裡戒備,這也是士紳有點撐不住的主要原因。
他們怕不用等楊信打過惠山,無錫老百姓自己就動手了。
“河間侯,你這又何必呢?
你想要錢,他們可以給你錢,你想要地,他們可以分幾十萬畝良田給你,你想要他們交稅,就是士紳一體納糧他們也能同意,只要你不再堅持分田地,其他都好商量。
分田地你又沒好處。
你不可能從中得到任何好處。
相反還會逼得他們跟許都學,甚至把自己變成天下之敵,河間侯算得上人傑,為何非要意氣用事?就算你要為百姓,也不需要分地,讓他們減一些租,他們也不是不能同意,松江那邊就減了一些,他們也不是非要硬撐到底。
說到底你們無冤無仇。
就算有人刺殺你,那也只是他自己所為,這些士紳都不知道,你又何必非要如此呢?”
曾櫻幾乎是用哀求的語氣說道。
楊信嘆了口氣,然後用真誠的雙眼看著曾知府……
“不行,我就要分他們的地,他們奈我何?”
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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