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江。
“什麼?這是公然造反!”
楊都督很憤慨地拍案而起。
惠山忠勇軍與常捷軍突然發生大規模交火,雙方用重炮互相射擊了一個時辰,天亮後光從常捷軍惠山堡就撿出十五斤重以上炮彈五百多枚,堡內三分之一建築被毀。
不過死傷倒是不多,總共才死了八個傷二十。
不得不說稜堡的防禦能力令人驚歎,實際上堡內建築都是士兵臨時居住,一旦交戰他們全都立刻躲進稜堡內壁的窯洞中,然後剩下基本上就是在稜堡頂部的坑道活動。就算彈藥也在窯洞下面,這還是江南地下水位低,北方的稜堡彈藥全都在地下的倉庫,搬運取用也是透過稜堡那厚厚的護牆裡面的地道。
而忠勇軍傷亡差不多,畢竟雙方的堡壘和大炮基本上都是一樣的。
但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這種劍拔弩張的特殊時候出這種事情,結果毫無疑問就是雙方的全面開戰……
“河間侯,這不對呀!”
高弘圖面色凝重地說道。
“按照常捷軍方面的說法,是忠勇軍派人越界襲擊,並且炸死他們一座崗哨和四名士兵,這才引起他們報復性還擊,隨後忠勇軍也開火,最終才釀成這場戰鬥。
但忠勇軍說沒做過。
那麼此時最重要的是查明真相。
此時還不能說誰的責任。
再說雙方還沒有進一步行動,此事也不在咱們職責,昭義市監,應天巡撫會前去查明真相,咱們此時應該繼續向江西,咱們的職責是剿滅浙江的叛軍,這裡的與咱們無關。許都已經快要兵臨弋陽,南線韋廣正在威脅溫州,張名振已經開始攻嚴州,此時浙江才是最危急的,咱們繼續在此逗留不前,整個浙江就落入賊手。
河間侯,下官以監軍身份請河間侯速速進兵江西。”
他說道。
這件事的確很突然。
而且充滿了疑點,按說這時候蘇松士紳不會故意給楊信藉口的,畢竟鼓動起許都就是為了禍水東引,現在禍水真來了,斷無故意又引向自己的道理。這件事到目前為止,知道的就是雙方互相炮擊,另外常捷軍說忠勇軍潛入炸死他們的崗哨,但這一點忠勇軍方面堅決否認,忠勇軍反而認為是常捷軍故意自己製造爆炸然後挑起戰爭。
而且他們說的也有道理。
如果忠勇軍真想襲擊他們,那弄這樣一場爆炸也太蠢了,炸稜堡得挖地道在底下埋火藥才行。
這樣炸別說稜堡了,就是隨便找個舊夯土城牆都炸不開,那忠勇軍去炸個什麼意思?難道閒得沒事了就為打一場玩?總之這件事很奇怪,有很多解釋不通的地方。可憐的高監軍,他哪知道解釋不通就對了,一個瘋狂的幕後黑手在操縱這一切,他的正常頭腦當然解釋不通了。
但高弘圖知道一點。
夜長夢多,堅決不能讓楊信繼續留在這裡,無論如何也要趕緊把這個傢伙弄走。
然而……
“叔父!”
楊寰一臉驚慌地跑進來。
“慌什麼,天還沒塌下來!”
楊信喝道。
“叔父,忠勇軍總兵下令全軍集結備戰!”
楊寰煞有介事地擦著汗說道。
忠勇軍總兵力五個軍,但實際維持現役一個軍,剩餘四個軍轉入所謂的預備役,而全軍集結的意思就是,另外四個軍已經轉為地方官的那些軍長旅長營長們,全都帶著各自部下那些已經轉為民兵計程車兵,帶著各自的武器,集結起來準備投入戰鬥。甚至那些非忠勇軍的後備役民兵,也都要在自己的莊子集結候命,一旦遭遇敵軍入侵立刻就地防禦,總之,這意思就是昭義市目前超過三十萬青壯,已經在時刻準備著,為保衛自己剛剛獲得的幸福生活而戰了。
他們會血戰到底的。
而他們的全軍集結備戰,結果就是對面的團練們同樣厲兵秣馬。
雙方吹響大戰的號角。
在和平了兩年多以後,這片土地上士紳與民兵,將再一次開始新一輪的戰爭……
“一點誤會而已,劉公公去解釋清楚就行了。”
高弘圖掙扎著。
他的掙扎註定是徒勞的。
就在這時候一聲隱約的爆炸聲,突然間傳入他的耳中。
“哪裡爆炸?”
楊都督喝道。
說完他急忙跑出去,高弘圖擦著頭上汗跟隨,兩人站在門前愕然地看著南邊的天空,在那裡一朵硝煙的黑色正在冉冉升起……
“虎威軍的丹徒堡!”
楊寰驚叫著。
下一刻鎮江城內突然間一道火箭沖天而起,然後化作炸開的煙霧。
“虎威軍的召集令!”
楊寰說道。
然後是城內響起的鐘聲,然後是號角聲,然後是外面混亂的喊聲,楊信帶著他們衝出大門時候,原本在附近警戒他們的虎威軍全部集合列隊向南而去。緊接著葛麟的身影也出現,這個虎威軍統制一臉凝重,帶著大批半身甲的騎兵狂奔而來,所有騎兵全都是長矛,馬刀和短槍,一個個身披斗篷看著很是威風。
“攔住他們!”
楊信喝道。
他外面站崗的孔有德毫不猶豫地上馬拎起長矛。
“兄弟們,跟我上!”
他喊道。
三百騎兵立刻上馬,在他帶領下迅速橫插葛麟前方,後者在馬背上沒有絲毫猶豫地摘下短槍,然後瞄準了孔有德,他身後趕到的騎兵在他兩旁迅速分開成一列,一支支短槍瞄準了孔有德的三百騎兵。
後者並沒有什麼畏懼。
在遼東戰場靠著軍功五年從一個小兵殺到遊擊的孔有德,還不至於被幾支短槍嚇住。
“放下槍!”
楊信喝道。
“河間侯,在下職責保衛家園,還無需河間侯指揮。”
葛麟毫不示弱地說道。
“一!”
楊信陰沉著臉喝道。
“二!”
緊接著他喝道。
“三!”
伴著他的三字,葛麟放下了槍。
很顯然他終究還是不敢冒著激怒楊信的危險,主要是在這樣的距離上威脅楊都督的,從來就沒有一個有好下場,他還不想做下一個。
“本都督只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並無意阻攔你們,本都督行事公正廉明,若是忠勇軍擅自越界決不袒護,但若是團練擅自挑起戰火,本都督也決不姑息。
本都督不管你們過去的恩怨。
此前本都督已經代替陛下處置了當年的事情,給你們劃定了分界線,那麼本都督就要你們遵從聖旨以後和平共處,無論誰,無論你們還是他們,誰敢不遵從陛下的聖旨,那麼我就會代替陛下懲處。”
楊信說道。
葛麟很明顯地鄙視了他一下。
這時候一名報信的騎兵從楊信後面跑過來,這是虎威軍的,他繞開他們直接到葛麟面前低聲說了些什麼。
“河間侯,虎威軍在丹徒堡的火藥庫被奸細炸燬,而且炸死了十幾名兄弟,葛某懷疑是忠勇軍所為,為進攻丹徒堡做準備,正欲前往調查。”
葛麟說道。
“去吧,但不得越界!”
楊信說道。
說完他向孔有德示意了一下,後者帶著騎兵迅速分開,葛麟深深地看了楊信一眼,帶著部下騎兵迅速疾馳而過,而此時鎮江城內的虎威軍步兵也已經湧出城,他們在鎮江駐紮兩個步兵旅,而在句容駐紮一個騎兵旅和一個步兵旅,葛麟的指揮部其實是在句容,這次是為了迎接楊都督才帶著騎兵過來。
剛剛發生爆炸的是丹徒堡。
這是鎮江城外圍虎威軍最主要的堡壘,不過那裡本來就是市鎮,所以並非真正的稜堡,而且以原本的巡檢司城改造而成。
甚至依然有巡檢。
火藥庫就是普通倉庫存放,那裡不是真正防禦重點,就是隨隨便便存點方便取用,虎威軍的真正防禦是靠著鎮江府城,那裡最多就是個前線警戒,類似於邊界檢查站。再加上又是碼頭,所以給奸細混入製造了機會,剩下無非挖一條几十米的地道而已,當然,這個奸細是誰派的就不用說了。
隴夫人可是有別動隊。
而且是真正死士組成,就是出現意外被抓住,也根本不用擔心,這些死士全是楊都督的狂信徒,就是把楊都督視為他們的精神領袖,別說是讓他們搞暗殺爆破什麼的,就是抱著火藥桶衝鋒都不帶猶豫的。
這也是楊信一直糾結的。
他不是很喜歡被人當做一個神靈來崇拜的,但事實上在他自己的真正手下中,就是把他當神靈的,所以之前客氏向天啟告密的內容,其實絕大多數都是真的。可問題是他也沒法制止啊,楊都督是講科學的,一邊他講科學,一邊手下在把他的牌位供起來叩拜,這種感覺很詭異。
當然,其實他也知道自己明顯就是不科學的。
一個不科學的存在,堅持科學的世界觀……
楊都督有時候也很凌亂。
“研文兄,我也想去江西,可這局勢不允許啊!”
楊信一臉純潔地說道。
高弘圖剛想說什麼,又是一名騎兵狂奔而來,不過這個是錦衣衛,看到他的表情,高弘圖就知道又一個噩耗到了,他默默看著那錦衣衛衝到跟前翻身下馬行禮。
“稟都督,金壇前線天雄軍突襲忠勇軍湖溪堡。”
那錦衣衛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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