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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三章 嗨,請問你們幸福嗎?

作者:木允鋒
大東門。

“再打一炮!”

楊信蹺著二郎腿坐在一張太師椅上,端著茶杯在一頂青羅傘蓋下,一邊吹著杯中茶水一邊說道。

“開火!”

楊寰狐假虎威地喊道。

他們旁邊兩門大炮驟然噴出火焰。

實際上重量兩斤半的炮彈呼嘯著劃破空氣,瞬間擊中前方緊閉的城門,而城門上此前已經有了兩個窟窿,這兩枚炮彈正打在中間,伴隨包鐵的城門上兩個窟窿出現,大門立刻向後推開一道很寬的縫隙。

門洞前一隊士兵立刻進入,迅速推開了實際上是甕城的城門。

而對面的主城門依然關閉,不過城牆上倒是看到人了,一邊朝這裡揮手一邊匆忙跑下去,很顯然已經在楊都督的狂暴風格下屈服。

“這位紀大帥很不給面子啊!”

楊都督陰森森地說道。

廣東總兵紀元憲始終也沒見他,之前邀請人家也婉拒,很顯然是不願意與他同流合汙的。

這個總兵是鎮守總兵,可以稱呼為大帥了。

廣東目前算是倆總兵,一個鎮守總兵,一個實際防區跨閩粵兩省的漳潮副總兵駐紮南澳島,也就是俞諮皋,但這個總兵和副總兵之間沒有隸屬關係,實際上就是個主防和協防而已,總兵是鎮守總兵,副總兵自己一塊防區協防。原本廣東甚至沒有總兵,和廣西由一個總兵統轄,而且這個總兵還駐梧州,然後兩廣各一個副總兵。

嘉靖晚期才分設總兵。

明朝在兩廣主要作戰目標其實是大藤峽。

也就是粵桂之間山區的那些山民,這些山民時不時造反,而且這種造反持續很長時間,嚴重影響西江水運的暢通,所以才設立總兵鎮守梧州,甚至最初兩廣總督都駐紮在梧州,加上一個太監總鎮,三總同時坐鎮梧州對付山民,後來山民老實了,但沿海倭寇和歐洲殖民者接踵而至,於是海防又成了重中之重。

“回叔父,紀元憲是池州人,隆慶年間武進士出身,之後跟隨戚武毅,這些年一直在兩廣,掛平蠻將軍印,以都督僉事鎮守廣東。”

楊寰說道。

楊都督很有閹黨風采地冷哼一聲。

楊寰趕緊招呼一聲,然後周圍十六個轎伕迅速抬起槓子,楊信屁股下面的太師椅立刻離地,十六個轎伕邁著整齊步伐,抬著後軍都督府右都督,總督沿海軍務,總理廣東海關,兼理錦衣衛北鎮撫司,提督蕩寇軍……

總之就是楊都督昂然向前。

“末將廣東鎮守總兵標下坐營遊擊蔡一中參見都督!”

就在同時對面大東門主城門開啟,一個將領擦著臉上汗,帶著一群軍官跪倒在城門前迎接楊都督。

“拖下去!”

楊信很隨意地說道。

“都督,都督,城內亂民鬧事,堵塞了道路,不是末將故意來遲,只是要在城內先為都督驅趕開亂民,求都督明察啊!”

蔡一中看著走向自己的錦衣衛,然後朝著楊都督哀求。

楊都督昂然走過。

他侄子替他扛著尚方寶劍,走到蔡遊擊面前示意了一下,同時做出一副拔劍的姿態,蔡遊擊瞬間癱軟在地,然後兩個錦衣衛迅速把他按倒拷起來,其他跟隨而來的軍官一個個戰戰兢兢地跪伏兩旁……

“把城門修一下。”

楊都督端著茶杯對一個迎接的軍官說道。

“末,末將遵命!”

後者趕緊說道。

“然後去把你們遊擊掛起來,就掛在城門正中間,要從城門洞垂下來,就像掛著的一口鐘一樣,也不用掛太久了,就隨隨便便掛到你覺得我會滿意為止,若是我不能滿意的話,就只能由你來替換了。”

楊都督和顏悅色地說道。

“末將遵命!”

那軍官戰戰兢兢地說道。

那無非就是掛到他離開廣州了,這個軍官用歉意的目光看著蔡遊擊。

適當地表現一下楊都督的威風還是必須的,話說紀元憲無非就是玩不知道他過來,然後關閉城門不讓他進的遊戲,這樣就可以向文官們顯示自己清白,這位大帥已經習慣給文官當狗,而且看起來當的頗為愉快,既然這樣楊都督就滿足他好了。至於紀總兵是戚繼光舊部的問題,那個忽略就好了,戚繼光最多時候統帥半個大明的野戰軍呢,他的舊部多了,不過這個紀元憲確實有幾分才能,一直就在兩廣福建三地鎮守。

就這樣楊都督昂然進入廣州。

而在他身後是蔡遊擊冉冉升起的身影,在陽光照耀下恍如一個殉道者。

“這場面很壯觀啊!”

進入廣州城的楊都督,立刻直麵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

這時候的廣州城核心就是現代中山路,這條大道就是東門到西門,而絕大多數官衙全在這條街道北邊,然後坐北朝南一字排開,而府衙的位置大概就是這條大街的正中間,數萬憤怒的百姓就密密麻麻擁擠在這條大街,而且因為剛才他炮轟城門的聲音,都轉過頭準備走向這邊。

然後雙方一下子就這樣面對面了。

一邊是彷彿淹沒了城市的洪流,一邊是楊都督那囂張的十六抬肩輿,在大東門內寬闊的街道相隔三十米麵對面。

一身大紅色蟒袍的楊都督恍如林阿姨版東方不敗

“嗨,你們幸福嗎?”

楊都督舉手致意對著前方無數目光說道。

後者茫然中。

畢竟這些老百姓都不認識他。

而且數萬的百姓,實際上從這裡向前一直綿延出好幾里,其他還有大量純粹就是湊熱鬧的,實際上這種事情往往多半是湊熱鬧的,這年頭老百姓日子過得都很苦悶,嚴重需要一個發洩的機會。真正抗議的的確是為了大米漲價,但後面多數只是別人鬧也跟著鬧而已,但在一座目前已經超過百萬人口的超級都市,這樣的聚集本身就是可怕的,就像火藥桶般,隨便一點火星就有可能引爆。

一個不經意的推搡甚至僅僅一句咒罵。

然後就是一場災難。

楊信身旁的楊寰一看這場面臉都白了,彷彿對面不是無數補丁摞補丁的貧民而是一群洪水猛獸。

“嗨,你們幸福嗎?”

楊信沒有絲毫面對危險的覺悟,依然在那裡揮手致意。

“快,保護都督!”

楊寰毫不猶豫地吼道。

後面跟隨的一個營立刻向前……

“停下!”

楊信喝道。

楊寰疑惑地看著他。

“所有人都在原地不準動!”

楊信放下純屬裝逼的茶杯,然後拿起同樣純屬裝逼的鵝毛扇,切換形象如孔明在世般輕搖著。

這種時候可不能刺激對面,恐慌很容易造成局面失控,楊信倒是不怕這些百姓衝過來把自己踩死,關鍵是這樣很容易釀成踩踏,萬一踩死個千把人那就不好了,所以還是要安撫住的。

那些士兵只好停下。

不過這些士兵仍然展現出一股肅殺之氣,畢竟整齊劃一的佇列,那如林的長矛和他們懷抱的火繩槍,氣勢上完全壓倒廣州百姓見過的明軍,同樣也壓倒澳門那些偶爾武裝起來的葡萄牙人。後者雖然沒有軍隊,但來東方的卻有很多薩拉查那樣職業傭兵,那些習慣於西班牙方陣作戰的傭兵,在武器上倒是和楊信這些蕩寇軍很像。

不過傭兵紀律性差太多。

畢竟這支蕩寇軍已經是真正紀律化軍隊。

那些百姓一個個緊張地看著楊信,看著他背後那如林的長矛。

“為何沒有人回答我呢?我只是問一個很簡單的問題,我只是在問你們幸福嗎?或者說你們的日子過得還好嗎?不過我想你們的日子應該過得很不好,過得好誰會在這裡呢?過得好的是那些官員,地主,富商,人家都在自己的園子裡,聽著曲看著舞姬跳舞,喝著美酒吃著山珍海味。

而你們呢?

你們只能在碼頭當苦力,扛著一百多斤的麻袋,在烈日下曬得一步一個汗水的腳印,而且還因為沒吃飽飯看著腳下的跳板都在轉,然後你們就這樣被累到昏死在碼頭上,緊接著被工頭的打手拖走。

說不定他們把你們往邊上一扔,你們也就永遠不會再醒來了。

或者你們在紡紗作坊裡,在悶熱潮溼的梅雨季節,烤著繅絲盤下的爐火手足並用一刻不停,就像你們已經變成了一個蠶,也在像吐絲一樣不停吐著你們的血肉,直到你們的血肉被榨乾。可蠶還能吃飽,你們卻連吃飽都不可能,蠶至少還能做個飽死鬼,你們就算死也只能是個餓死鬼,而且你們的子孫後代一直都這樣被榨乾血肉然後做一個餓死鬼。

你們當然不幸福。

話說這樣的日子誰會認為自己幸福?

看看吧!

米價才漲了四成啊。

米價漲了四成你們就已經吃不上飯了。

可米價不漲四成,你們就能吃的上飯嗎?甚至米價現在就跌四成你們也一樣吃不飽飯,每年新米下來時候,你們就能一天三頓,頓頓乾的了?

那簡直是做夢。

那時候就該僱主們減工錢了。”

楊信說道。

他的嗓門還是足夠的,就算沒有銅皮喇叭加成,傳個百多米也是毫無壓力的。

對面立刻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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