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簡單,這裡有一份東西,你們只要簽了就可以。”
楊信說話間向旁邊一伸手。
他的忠實狗腿子楊寰立刻將一個小摺子遞給他,這個摺子的封皮上赫然寫著五個大字……
大義覺迷錄。
好吧,這個名字是楊都督起的。
“我給你們念一唸啊。”
楊都督接過摺子展開,帶著一臉和藹的笑容說道。
這份他請李精白執筆的大義覺迷錄,內容自然是這些南方舉子悔過的。
他們都不懂事,一時糊塗,受了奸人蠱惑,對皇帝陛下的六藝考核深遠意義缺乏認識,妄圖對抗六藝考核,犯下了嚴重錯誤,現在已經知道了,所以誠惶誠恐地向皇帝陛下悔過,希望陛下念在他們年輕不懂事饒了他們,他們願意接受六藝考核,並且對這項考核無條件支援。
另外鄭重警告那些別有用心的傢伙。
不要再妄圖利用這件事情,蠱惑南方舉子對抗六藝考核。
皇帝陛下是聖明的,衍聖公是老成謀國的,九千歲和楊都督是公忠體國的,設立六藝考核完全是為了南方舉子好,南方舉子應該熱烈歡迎,堅決支援,無比擁護皇帝陛下的決定。
任何試圖阻撓六藝考核的人都是別有用心的奸臣。
希望南方舉子們認清忠奸,對於這些試圖蠱惑他們的奸臣,一定要迅速向朝廷檢舉揭發。
總之就是類似的內容。
楊信讀完之後舉子們面面相覷,一個個露出複雜的表情,很顯然這個奸臣過於歹毒了,這個東西肯定是要走邸抄送往全國各地的,一旦他們簽了名,那麼整個大明將無人不知他們是一群軟骨頭。而南方士紳則知道,他們在緊要關頭最終還是為私利背叛家鄉,他們在自己的家鄉身敗名裂,而他們家鄉以外的人則把他們當成一個笑話。
真是笑話啊。
沒參與鬧事還無所謂,可參與了又屈膝投降就可笑了。
他們將永遠被刻在恥辱柱上。
懦夫,叛徒的名字將永遠伴隨著他們。
但不籤……
他們就永遠不能做官了。
禁錮終身,永遠不能考取功名,這還是禁錮終身,如果是連後代一起禁錮那就堪稱萬劫不復,但這個禁錮終身仍舊恐怖啊,讀書人的未來一把掐斷,所以是要做官還是要名譽,現在他們將作出這個艱難的選擇。
“那麼誰過來簽名?簽完就可以離開了!”
楊信說道。
說著錦衣衛抬來桌子放在他面前,楊信把小摺子後面的空白處攤開,楊寰把筆墨甚至按手印的印泥全都擺好。
然後一起看著對面舉子們。
他已經挑撥完了南北,現在該挑撥南方士紳集團內部了,對待敵人就得不停地分化分化再分化,沒有矛盾也要給他們製造矛盾,誰籤這個名就意味著身敗名裂,而身敗名裂的人最容易破罐子破摔,而叛徒對待自己之前的戰友,往往比敵人更兇殘。既然這樣就開始在東林群賢裡面發掘叛徒吧,只要帶頭籤這個的回去後肯定被唾棄,然後他們就可以做叛徒的,話說東林群賢裡面又不是沒有阮大鋮這樣的。
那就索性再多一些吧!
不過現在阮大鋮還沒背叛東林黨。
那些舉子們面面相覷……
“不籤就革除功名,而且還要禁錮終身。”
楊信笑眯眯地說道。
革除了他們是可以再考的,但禁錮終身這個就永遠不能再考了。
舉子們恐慌地對視著。
“我,我,我籤!”
熊文舉第一個爬起來,哆哆嗦嗦地就要走過去簽名。
“公遠兄雙膝難道就如此軟弱?”
後面一個舉子怒斥道。
熊文舉滿臉通紅地低著頭,相距已經不遠的楊信用手指敲了敲空白處。
“禁錮終身呦。”
這個奸臣笑眯眯地說道。
“禁錮就禁錮,我等所爭者大義也,縱然身死亦不能屈膝,更何況一個禁錮!”
那舉子怒道。
錦衣衛開啟手銬,熊文舉顫抖著拿起筆。
他當然知道簽了這個名就身敗名裂了,可不籤的話禁錮終身啊,身敗名裂無所謂了,實際上過幾年就沒事了,熊家好歹也是南昌數得著的世家大族,最多回家讓家族出錢洗白,可禁錮終身就意味著一輩子完了。雖說家裡有錢,不會過苦日子,但看著別人一個個中進士,自己卻在家做庶民,這樣的日子對他這樣熱衷功名的人來說簡直生不如死啊!
“公遠兄,這就是你讀聖賢書讀出的?”
那個舉子依舊在怒斥他。
“這個瘋狗是誰?”
楊信不耐煩地說道。
“浙江東陽舉子張國維!”
後者傲然說道。
“公遠兄,別理他,籤個名,按個手印就可以繼續準備會試了。”
楊信說道。
熊文舉一咬牙迅速簽名,緊接著狠狠按上了手印。
“懦夫!”
張國維鄙視地說道。
熊文舉沒敢跟他多說什麼,在楊寰的示意下逃跑般衝向了大門。
他都簽了,跟他一直湊在一起的李明睿扭扭捏捏也站起來,在張國維的怒斥中趕緊簽名按手印也跑了,然後王永吉起身走過去,他簽完邵名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兩條腿了,在華允誠驚愕的目光中站起……
“翼興兄欲何為?”
華允誠茫然地問道。
“汝立老弟,兄弟家境貧寒,非比貴府。”
邵名世拉開他的手低聲說道。
“你家數千畝地還有臉說貧寒?翼興兄若敢簽名,你我從此割袍斷義,華某羞與為伍!”
華允誠怒道。
邵名世猶豫一下最終還是毅然上前。
咱大清首任山東布政使和不肯剃髮被斬首的好友就這樣割袍斷義。
“這才是聰明人,說到底咱們寒窗苦讀終究是為做官的,要是禁錮了可就什麼都沒有了,不要一時意氣用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翼興兄說的好,家裡父母辛辛苦苦供你們讀書,要是因此而禁錮豈不是對不起父母。你們自己名聲毀了就毀了吧,可不能讓父母失望,想想你們家裡翹首期盼的父母妻兒,屈膝一下就屈膝一下吧!”
楊信循循善誘。
邵名世哭喪著臉,最終還是在後面華允誠的罵聲中籤了名,然後就跟失節烈女般掩面而逃。
剩下的面面相覷。
“來,籤個名,不要讓你們家中翹首期盼的父母妻兒失望,只不過是籤個名字而已。”
楊信繼續誘惑他們。
“對,楊都督說的對,咱們這是為了孝道!”
陳仁錫站起身說道。
“對,孝道,咱們都是為了孝道。”
文震孟也一臉尷尬地起身說道。
他倆可是這些舉子的領袖,他倆都這麼說了,一幫舉子立刻恍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紛紛起身。
說到底他們都想籤。
他們誰也捨不得自己寒窗苦讀的成績蕩然無存,而且以後一輩子再也無法出人頭地,只是又都清楚簽了的後果,在熊文舉等人帶頭簽了之後,其他那些都已經在動搖了,只是張國維和華允誠的怒斥,讓他們又抹不開這面子。但現在有文震孟兩人出來帶頭就行了,這倆可是他們的首領,他倆都帶頭了,而且還有為了孝道這種掩飾,那就別再犯傻了。
說到底要是都簽了,那也就不用怕身敗名裂了。
相反為了避免尷尬,他們的家鄉士紳還得幫他們掩飾,畢竟這樣就是整個南方士紳全都丟人。
然而……
“玉笥老弟?”
文震孟帶著尷尬招呼張國維。
如果所有舉子全都籤,那麼他們就不會身敗名裂,畢竟都簽了,沒有對比當然也就沒有丟人的。
可有不籤的就麻煩了。
更何況還不只一個不籤的。
張國維和華允誠周圍還有一大幫子人冷眼看著他們呢!
“文文起亦如是乎?閣下年近五旬,難道就如此貪戀功名,那些年少者捨不得還算情有可原,如你我者尚何惜此身?”
一個看上去比文震孟小點有限的老舉子冷笑道。
文震孟的臉瞬間通紅。
“寶摩兄此言差矣,我等也是大局為重!”
陳仁錫說道。
“大局?大義即大局!”
那個老舉子喝道。
“這個老傢伙是誰?簡直又臭又硬!”
楊信喝道。
“嘉興舉子徐石麒!”
後者很乾脆地回答他。
“文起兄,咱們不要管這些不懂事的傢伙,趕緊簽了就可以離開了。”
楊信沒有繼續搭理他,緊接著招呼文震孟。
文震孟卻有些糾結。
他旁邊幾個舉子一看有些慌了神,如果文震孟帶頭那就無所謂了,大家跟著一起籤就行,可他不籤大家還怎麼籤,更何況徐石麒這些人如果不籤,出去以後他們這些簽了的算什麼?這不行啊,必須得讓他們籤。
“寶摩兄,若因此禁錮,兄何以回鄉面對父母!”
一個舉子義正言辭地質問。
“徐某父母早已過世,更何況就算還健在也只會為徐某而欣慰。”
徐石麒鄙視地說道。
那舉子尷尬了一下。
“寶摩兄,一切以大局為重。”
一個士子勸他。
“大義即大局!”
徐石麒回答。
“徐舉子,聖人云……”
另一個舉子說道。
“你都要屈膝投降了還配談聖人?”
徐石麒身旁另一個不肯簽名的舉子鄙視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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