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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一章 哭泣的衍聖公

作者:木允鋒
“楊僉事,你就放過我吧!”

南京一處屬於魏國公府的園子裡,躺在病床上的衍聖公,可憐巴巴地哀求著楊信。

他旁邊就是那本《弟子規》。

可憐衍聖公真沒寫這東西啊,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啊!

他怎麼可能寫這個?

他又不是不知道這多招人恨。

可以說這本《弟子規》,以及楊信以此為依據整肅江南書院,把那些士子拎出來打板子甚至革除功名的惡行,一下子就讓他聲名狼藉,從此他成為江南士林的公敵。這時候多少人恨他恨得咬牙切齒,他們不再敢穿華麗的服飾,不再敢出入秦淮,甚至說話都得小心被抓住異端邪說的把柄,而且這上面還規定了異端邪說的定義。

按照這個定義,估計蘇松和浙東那邊得全軍覆沒。

泰州學派那些更是全都得革除功名。

而這些全都是拜他所賜,他還沒法辯解,畢竟他現在還躺在床上,而且這本書的封皮的確是他寫的……

弟子規那三個字不是。

但孔胤植敬上和裡面部分內容的確是。

那是楊信騙他說皇帝讀書有些疑惑,特意委託楊信請他解疑,於是他就傻乎乎地解疑了,無非就是他對儒家典籍的一點讀書心得,並且弄一個小冊子變成孔胤植敬上。然後楊信這個無恥的傢伙又找人模仿他筆跡寫了別的內容,這些真正讓人恨的牙根發癢的東西,和原本他親筆的內容合訂起來,就這樣變成了這本拉仇恨的《弟子規》……

這個無恥之徒真是狡計百出,防不勝防啊。

話說他肯定不知道有個詞叫ps。

可憐他剛剛賠上一條腿啊,截去左腿的他至今還不能下床啊,這條斷腿剛剛讓他在江南挽回一點因為護聖金牌造成的汙名,但現在又一下子全完了。

他真得欲哭無淚啊。

更何況楊信就這樣了都還不放過他。

這個惡魔還在逼著他,做另一件可以說讓他永遠釘上奸臣惡名的事情。

“對寰兄,我跟你敞開天窗說亮話,陛下要你來南都,就是為他收拾這些混賬東西的,陛下信任你,認為你是值得他信賴的忠臣,那麼你就應該拿出一個忠臣的樣子來。你必須指認葉茂才主謀截殺錦衣衛,同樣也威脅你,逼迫你說是土匪所為,那麼接下來我會上奏陛下,說你此前是忍辱負重,故意按照他說的做以等待我的到來。

你不要以為陛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清流關前發生了什麼,陛下那裡早已經清楚。

你不站出來指認,那麼陛下也就不再認為你是忠臣,既然你對陛下都已經不忠了,那陛下為何還要繼續給孔家富貴?

孔家是因為孔夫子得到的富貴嗎?

不是。

孔家是因為對皇帝有用才得到的富貴。

如果你們不忠於皇上,那你們也就沒用了,你們沒用了誰還會養你們?曲阜的二十萬畝祭田,你們孔家那些根本不知道多少的隱田,曲阜城內的商稅,世襲的曲阜知縣,誰還有這樣的優待?那麼這樣的優待憑什麼給一個對自己根本不忠的家族?

收回所有或許不至於,但減你們十萬畝祭田,取消你們在曲阜城內的商稅,取消孔家世襲曲阜知縣,換一個對皇上忠心的,然後去清查你們孔家隱瞞的田產讓你們交稅。

這些不過分吧?”

楊信說道。

“楊僉事,我要是真這麼做就徹底身敗名裂了,我給你五萬兩,求求你放過我吧,就說我至今昏迷不醒,你看看,我都斷了一條腿,難道我都這樣了,你還不肯放過我?”

孔胤植眼淚汪汪地說道。

這個惡魔!

他實在不明白,這個惡魔為什麼總是喜歡禍害他?

無冤無仇啊!

他還給過這傢伙好幾萬兩銀子,可為什麼他總是一次次禍害自己?

自己斷了一條腿他都不放過啊!

“不行!”

楊信很殘忍地說道。

“你沒有選擇,孔家沒有選擇。

這是陛下給你們的考驗,這是陛下在看你們站在哪一邊。

你們站在陛下一邊,孔家的恩寵不變,甚至還會得到陛下更多賞賜,比如說繼續給你們增加祭田數量,你們站在別人一邊,孔家徹底被陛下拋棄,再也不會得到他的恩寵。

事情就這麼簡單。

你不要幻想還有別的選擇,也不要幻想明哲保身。

你們只有兩個選擇。

忠於陛下。

或者不忠於陛下。”

楊信說道。

不得不說每一次欺負衍聖公,都是能讓他感覺到很快樂。

可以說一直欺負一直爽。

不過孔胤植此時的確很重要,如果孔胤植能站出來指證,那麼葉茂才就可以繞過一些程式直接定罪了。

不需要什麼物證了,衍聖公的證詞不會是假的。

說起來葉茂才當初還是不夠狠,也可能是終究還對孔夫子有幾分感情,他當時最聰明的應該是把衍聖公一起弄死,這樣就避免了這種事情,但他沒有把衍聖公弄死,那就只能被衍聖公害死了。

江南士林不會罵楊信的。

因為楊信就是壞人,就是惡貫滿盈的奸臣。

但他們會把害死葉茂才的罪魁禍首,直接安在衍聖公的頭上。

是衍聖公害死了他。

衍聖公是奸臣。

於是衍聖公的名聲就這樣一步步惡臭起來,而且東林黨還會進行報復,比如渲染衍聖公的純潔性,渲染孔家在曲阜的不法行為,甚至要求改換衢州孔家來繼承這個衍聖公的爵位。

然後閹黨繼續保護他。

最後終於眾怒難犯,皇上只好順應民意。

這就是楊信禍害衍聖公的計劃,先讓孔胤植出來作證,然後葉茂才和林公子抄家,同時根據何敬的供詞接著逮捕高攀龍,只要把高攀龍直接抓起來,那麼南直隸士林也就沒有別的選擇了,他們必須採取最直接的手段,逼迫天啟選擇做一個有道明君還是昏君。

這是東林黨的領袖。

整個南直隸和大部分江西士子仰望的聖賢。

同樣也是目前朝廷和地方上那些東林系文臣們的靈魂,這個人雖然在野看似不問外事,但卻可以真正在幕後操縱朝政,他從東林書院發出的一封封私信是那些東林系官員的行事依據。東林書院可以說是整個南直隸所有書院的核心,那些山長和老師惟高攀龍馬首是瞻,而整個南直隸計程車紳,也都透過自己在各大書院讀書的子弟,把他們的政治訴求轉達給這些山長老師。

最終高攀龍成為這個無形體系的核心。

要說東林黨的確與現代政黨不能劃等號,這只是以南直隸籍文臣為主,在朝廷形成的政治聯盟,但依靠著完善的書院體系,也已經擁有了一個大腦,這個大腦就是東林書院,或者再收縮為一個人。

東林書院的山長。

高攀龍。

只要抓他,就是逼著南直隸士紳做出抉擇。

這可不是九千歲逼死他的那次,那次天啟和九千歲已經佈局了整整六年,把朝廷和地方東林黨清理的差不多,同時扶持起了依附自己的文官勢力,這樣才真正對著他這個事實上的東林黨魁動手。

但結果是天啟第二年就死了。

而現在不一樣。

楊信沒有那麼多時間,去和原本歷史上的九千歲一樣,一步步佈局完成對東林黨的收網,所以他只能用這種引蛇出洞的辦法,用他一次次挑釁文官士紳底線的惡行,讓他們忍無可忍,主動跳出來和他決戰。然後他再以最直接的手段給他們當頭一棒,而這一棒是接下來改革的前提,不給他們一棒先打他們個痛徹心扉是無法正常進行改革的。

所以現在就是衍聖公做出犧牲的時候了。

是要他們孔家現有的一切,還是要他的名譽,想繼續在皇帝與士紳中當混子是不可能了。

“衍聖公,你做不做!”

楊信喝道。

可憐的衍聖公淚水無聲滴落。

“那我回去給萬歲爺上奏摺了!”

楊信站起身說道。

說完他就作勢要往外走……

“別,別,楊僉事,我做,我做!”

衍聖公伸出一隻手哭著喊道。

“這就對了,你就乖乖從了我,對你又沒什麼虧吃,不就是被士子們罵幾句嘛!你看我天天被罵,還不是一樣富貴榮華?我這樣的還怕他們罵急了去挖我的祖墳,你又不用擔心他們罵急了去曲阜,他們又不可能挖你的祖墳,什麼虛名都不過是浮雲,手中的富貴榮華才是真的。董其昌家都被他們燒了,現在還不是一樣在京城高官厚祿,只要你忠於皇上,只要皇上知道你的忠心,孔家的富貴榮華就不會變了。

他們能給你什麼?

無非就是一點吹捧一點虛名而已。”

楊信坐回床邊安慰他。

衍聖公哭得那就跟個淚人一樣,搞得門外進來的楊寰一臉詭異。

“叔父,魏國公他們就等您了。”

楊寰說道。

“把衍聖公保護起來,就說衍聖公需要靜養,除非我批准否則誰也不許打擾。”

楊信說道。

然後他就這麼起身走了。

後面床上的衍聖公依然在嚶嚶垂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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