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明顯有些害怕了。
這也正常。
說到底他就是個十五歲少年,不少文臣至今還嚷著皇帝年幼不適宜親政,應該找個文官看著他呢!原本歷史上他蟄伏一年多並且扶植起魏忠賢,才從宮裡下手一點點從內向外展開報復,但現在他總共繼位才一個月呢!突然遇上這種可以說狂風暴雨式的圍攻,他被嚇得有些慌了手腳也很正常,楊信沒回來時候言官可是天天堵在外面,他一不敢下旨抓起來,二不敢面對他們,只能躲在宮裡不露面……
好在還有魏忠賢。
九千歲在原掌印盧受,辦事的老油條劉時敏等幾個幫助下,替他迅速接管並且鎮住了司禮監。
而方從哲這個裱糊匠,雖然說到魄力是一點沒有,但當了這些年的首輔終究還是有用,他和那幾個中立派尚書維持朝廷的正常。
但這些人並不能真正解決天啟的恐懼,因為他們沒有強硬手段解決問題的能力或魄力。
九千歲是有心無力。
方從哲有這個能力但他又沒有這種膽量。
或者他私心太重。
他怕鬧大了自己以後倒黴,他是習慣於明哲保身的,而且他那個弒君嫌疑至今沒洗清,儘管這件事是東林黨搞的,但小皇帝恃楊行兇,已經引起所有文官甚至勳貴乃至於各地士紳的一致反感。方從哲不想自己變成眾矢之的,真要是幫著小皇帝鎮壓士子,那他也就變成徹底的奸相了,他可不想自己的家族以後被士紳唾棄,總之他就是個維持秩序的,但指望他動刀子是不可能的。
只有楊信。
只有楊信才能這樣快刀斬亂麻的給天啟轉眼間解決一切。
可楊信終究也只是一個人。
天啟需要面對的,是整個帝國統治階層的一致圍攻,南京都察院的彈劾,南京守備太監的密奏,各地督撫那些憤怒的奏摺,像一盆冷水澆在他頭上,讓他清醒過來,讓他看到自己面前不僅僅是乾清門外的幾十個御史,承天門外的千把士子。
他需要面對的是整個帝國的文官階層和士紳集團。
他是要做皇帝的。
他不是做一個孤家寡人的。
所以他只能象徵性懲罰楊信,安撫一下這些已經憤怒的文官和士紳。
他終究是個皇帝。
“陛下,您能真正做出一個皇帝該做的決斷,臣很欣慰,但這並沒有什麼用,因為他們想要的就是您害怕並且退縮,您退一次他們就進一次,你忍讓一次,他們就在您身上套上一道繩索。
最終越套越緊。
大明目前的局面就是歷代皇帝一次次退縮的結果。
為君者最重要的是什麼?
是維持制衡,維持不能讓任何一家獨大,任何一家獨大的結果就是皇帝權力被架空。
太祖懂制衡,創立了大明文武並重的格局,以武將對文臣,以軍戶對士紳,互相制衡,權力始終歸太祖,那些文臣士紳只能背地編排太祖,但卻絲毫不敢在太祖面前炸刺。
太祖會把他們剝皮實草的。
軍戶會忠實執行太祖的任何一道旨意
成祖時候就有點維持不下去,開始提高內臣和錦衣衛的權力,以此作為君權的補充,但土木堡之後,武將勳貴集團幾乎全軍覆沒,于謙為首的文官集團透過擁立代宗徹底壓倒武將。
太祖創立的制衡徹底崩潰。
歷代皇帝就只能依靠內官和錦衣衛維持權力,但和坐擁天下士紳為後盾的文臣相比也只是勉強招架,甚至於節節敗退,世宗皇帝心計卓絕,但對此也無可奈何,只能透過文臣來制衡文臣。但對整個文臣集團的利益他是不敢動的,別忘了他也差點死過一次,文官收買幾個宮裡人,對皇帝下手或者在藥里加些東西並不困難,大行皇帝為何不敢讓太醫用藥?
武宗皇帝的死真就那麼簡單?
這時候實際上皇帝已經輸給文臣了,只是依靠世宗皇帝才能在維持而已。
但神宗皇帝沒有世宗皇帝的才能。
他也清楚這一點。
最終在發現自己改變不了什麼之後,他最終選擇了一種對後世子孫很不負責任的方式。
他選擇認輸。
然後輪到陛下時候,就只能面對這種無可奈何的局面了。”
楊信說道。
他得好好教育一下小皇帝了。
“如何改變?”
天啟說道。
他不會甘心像萬曆一樣,被堵在皇宮一輩子的。
“一場大獄。”
楊信說道。
“文官也罷,士紳也罷,看似兇惡,但實際上就是個紙老虎,他們通常也是最怕死的,因為他們都有家有業,享受著富貴榮華,一死那什麼都沒有了。
尤其是他們害怕抄家株連。
李三才不惜跟我以命換命,目的僅僅就是為了避免抄家株連。
只死他們自己沒什麼大不了,但徹底毀掉他們子孫後代才是最怕的。
所以太祖屢興大獄。
這最有效。
這一次南方士紳不是鬧嗎?
那就繼續挑釁他們,讓他們鬧,然後臣為陛下去砍百十顆士紳的人頭,抄他們百十家,把他們的家人統統流放瓊州去開荒,這樣一下子就可以讓所有士紳全都老實。先把他們震懾住,再逐步推行一些改革,讓這些士紳富商交稅,一個李家就富可敵國,天下士紳手中多少銀子?只要稅收充足,那就是重新訓練新式軍隊,就照著戚繼光的那套訓練,浙軍的戰鬥力陛下也看到了,那還不是真正巔峰時候的戚家軍。
只要大明九邊那幾十萬軍隊全是這樣的,建奴就是個笑話。
同樣有銀子可以賑災。
哪裡出現饑荒就賑濟,老百姓吃飽飯沒有造反的,相反老百姓吃不飽飯就肯定要造反,一邊賑濟一邊推廣新作物,興修水利,增加耕地面積和糧食產量。
外面有戰無不勝的軍隊。
內部是吃上飯,不用擔心會造反的百姓。
太平盛世就有了。”
他緊接著說道。
說白了他就是要天啟在這個暴君的道路上走下去。
事實上他很清楚,天啟鬥不過士紳,大明目前的局面不是一個有作為的皇帝能夠改變的,大明朝想真正改變,需要的是另一條路,但目前的楊信還不具備走這條路的能力。不是說他走不了,而是他無法在外敵環伺,內部土司造反在即尤其是天災即將降臨的情況下,以儘量小的代價走這條路的能力,要走就是一片血海滔滔。
所以他必須先利用天啟。
利用天啟去和文臣士紳集團鬥,他在充當爪牙時候一邊儘可能改變這個國家一邊培植自己的勢力。
至於最後……
最後該怎樣已經很多前人做過示範了。
“可他們要是堵漕運該如何?”
天啟說道。
很顯然他還是有些顧慮。
“那就再殺,陛下請相信臣,對於這些人來說,只有殺多殺少的問題,但絕對沒有殺不服他們的問題,貧民們爛命一條,不在乎,但他們的命可都金貴的很!”
楊信冷笑道。
“那接下來抄李三才家?”
天啟說道。
“抄家,臣有辦法讓他認罪,最多陛下以其年老為神宗舊臣,不砍他頭只是賜死而已,他兒子斬首,他家人男丁流放,錦衣衛在瓊州府設立一座監獄,讓他們在那裡墾荒,婦孺就不用處罰,各自回其孃家。奴婢賜還良籍,所有家產全部抄沒,商鋪,田產之類拍賣,估計他的家產再加上臣這一次帶來的,修三大殿就足夠了。
熊廷弼那裡戶部的收入足夠維持。
這筆錢在修三大殿同時,允出一部分給徐詹事,讓他訓練新軍,但這支新軍不隸屬三大營,直接歸陛下指揮。”
楊信說道。
既然是挑釁當然要抄李三才家,剩下楊漣幾個可以繼續關著,畢竟他們和王家沒有聯絡,而他們在詔獄裡關著,也更容易給江南士紳營救的理由,畢竟死了也就沒有必要折騰了。
只弄死李三才父子也就足夠了。
“你的那支蕩寇軍是否也一同訓練起來?”
天啟說道。
“那個就用不著了,這些人終究是造過反的,臣也只是想讓他們用挖河來贖罪而已,真要當新軍訓練還是不能放心,等他們挖河完成,就讓他們在那一帶種田就行了。蕩寇軍這個編制也沒必要保留,本來就是權宜之計,他們就算是臣僱傭的工人,正好要造船鑄炮這些都需要人手,真要是有海寇襲擾,臣把海防營整頓一下也就足夠。”
楊信說道。
他可不想讓天啟多想。
再說這些人就算為民也一樣是他的家奴性質,平常繼續進行這種嚴格紀律化的訓練,軍事化編制,再守著私營的兵工廠,以工人身份沒事試個炮試個槍也就會用了。事實上軍火公司試驗武器的,通常都會比士兵更懂武器,只要每出一批槍炮都交給他們試用,最後他們絕對個個都是神槍手。這樣等需要打仗時候從倉庫拿出武器分下去就行,轉眼間一支軍隊建立起來,至於冷兵器使用那個不值一提,這年頭地主家誰還不養著一堆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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