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漣控制的六科當然不會駁回。
大明朝的皇帝發一份聖旨需要很多道手續,也可以說是文官為限制皇帝設定了一道道防線。
首先必須內閣票擬。
皇帝接到奏摺或者自己想做什麼先通知內閣,內閣研究出意見,出一份票擬再給皇帝做決定,皇帝同意他們的意見就批紅,給司禮監依照這個票擬發聖旨給六科。六科的給事中對聖旨進行最後的稽核,理論上是看看有什麼錯字或者文筆不通的,但實際上很快就變成合不合文官心意了,總之六科透過的聖旨才會送通政司傳遞,詔旨必須由六科,諸司始得奉行,若有不當,許封還執奏。
這就是六科位卑權重之處。
因為他們覺得一份聖旨的內容不合理有權直接送回去……
皇上,這不行!
皇上,您得改改。
但是……
這樣的前提是六科想阻擊。
如果六科不想阻擊呢?
“這是矯詔啊!”
王安緩緩說道。
皇帝不會下這份聖旨,方從哲的內閣也不會出票擬,那麼司禮監出的聖旨就是假的,是他們這些太監瞞著皇帝做的。
但這份聖旨會在六科透過啊!
六科沒有責任,有人敲登聞鼓喊冤我們就接訴狀,然後送司禮監呈交皇帝陛下,司禮監是不是呈交了不關六科的事,同樣司禮監送來的聖旨六科認為沒有問題那麼就透過,並且根據這份聖旨出抓楊信的駕貼。駱思恭也沒責任,他就是接駕貼奉旨捉拿而已,他沒有義務為此再去找皇帝核實一下真假,只要聖旨和駕貼是真的就行,所有人都沒責任,唯一的罪責就在司禮監。
在司禮監掌印王安。
“你們這是要置咱家於死地啊!”
王安說道。
“王公公,目前這攔路虎只有一個楊信,只要除掉楊信,陛下會體諒你的,咱們都是為了陛下。”
修吾公說道。
“但陛下要是下旨放他呢?”
王安說道。
“王公公,他就縛之時就是他斃命之時,他再厲害,那重枷一枷也只有任人宰割了,駱思恭這個膽量還是有的,無非就是銀子而已,咱們是缺銀子的嗎?”
修吾公說道。
“王公公,陛下已經為這些佞臣所惑,您再不決斷接下來可就難免為其所害了,魏進忠才是陛下親信,登基大典之後陛下一句話,魏進忠進司禮監,您覺得宮裡那些趨炎附勢的小人們能堅持幾天?等魏進忠控制司禮監之後,想害死您難道不就是一句話而已?”
汪文言說道。
“王公公,只要楊信一死,咱們就進宮去再請陛下移駕,陛下離開乾清宮,咱們就去把李選侍趕走,期間找些罪名,就說魏進忠偷盜財物,直接把他關進大牢。”
楊漣說道。
他們原本就是這麼幹的。
只不過九千歲會表演,硬生生用堪稱噁心的獻媚,把王安又給哄的回心轉意了。
不得不說九千歲還是很有本事的。
這樣都能讓他絕地逢生。
“王公公,勢在必行,何須猶豫?”
修吾公說道。
“唉,咱家為陛下也算操碎了心!”
王安長嘆一聲說道。
然後一幫忠臣義士就開始吹捧他了。
下面楊信一陣惡寒。
不但不說這都是一群忽悠別人去死的高手,反正就算失敗也都是王安假傳聖旨,什麼?我們教的?有證據嗎?不要血口噴人,我們什麼時候教過?辦案要講證據,咱們大明是講法律的,一個假傳聖旨的罪犯亂咬人的話能當真?
總之就是這樣。
他們看準了王安沒有退路。
楊信趴在水裡繼續聽著,這些傢伙絲毫不知道,他們密謀弄死的目標就在不足十丈外,很快這些人就把計劃商議妥當,然後王安最先離開,王安一走,這些傢伙立刻就換上了一副嘴臉……
“這個老閹奴!”
楊漣輕蔑地說道。
“此事還得做另一手準備,再給駱思恭送兩萬兩,告訴他,只要楊信死了,就給他十萬兩!”
修吾公說道。
“咱們大明終究是銀子最管用。”
他緊接著冷笑道。
半小時後,楊信溜出這座宅院消失在了夜幕中。
“修吾公?”
方汀蘭疑惑地說。
楊信緊接著就溜到了她這裡,畢竟他遇刺這種事情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不來安慰她一下是不行的。
“李三才,前戶部尚書,不過早就辭官居家講學十年。”
她隨即說道。
好吧,這就對上了。
老李可是東林黨的頭號,東林點將錄名列第一,托塔天王李三才,葉向高也僅僅是個及時雨,一邊正義凜然地對萬曆礦監稅監抨擊,一邊以戶部尚書身份養著自己家的走私船隊暢通無阻的航行運河。可憐萬曆半個世紀,給自己的子孫後代攢下七百萬兩白銀,李三才自己的家產傳說就接近五百萬,他世代居住張家灣城,是這座運河商業終點站的掌控者。
比如楊信跟黃鎮一起到張家灣時候,收他們油的那個就是靠著李家。
“如果把他家抄了,那豈不是一夜暴富?”
楊信驚歎道。
不得不說他的思路總是如此清新。
“你想做什麼?我們家還跟他家一堆生意往來!”
方汀蘭警惕地說。
“那就更得抄他家了!”
楊信說道。
“李三才是東林黨,他和南邊的世家大族是一夥的,故此李家才能在這運河上成為頭號富商,咱們是插不上手的,你的確能慫恿皇帝抄李家,然後咱們從他家搶一部分生意,但這沒有用,因為南邊的那些世家不會認咱們。”
方汀蘭說道。
不得不說她現在已經和楊信心意相通了。
“你們家不是祖籍浙江嗎?”
楊信說道。
“是,我們方家的人脈的確在浙江,但你要清楚,不是浙江人控制運河,而是南直隸人控制運河,而東林書院在常州,東林黨是東林黨,浙黨是浙黨,我們家頂多和浙黨關係近,但東林黨和浙黨是死對頭。朝廷的黨爭就是爭銀子,李三才加入東林黨,就是因為東林黨控制南直隸,李家背靠著這個貨源地充當南直隸世家在北方的大掌櫃,才能有如今的百萬家產。
而我們……
人家不會選我們的。
我們不但不是東林黨,還是他們的敵人呢!
就算沒有了李三才,他們也一樣會在京城找到新的合作者,但這個合作者肯定不會是我們,東林黨裡面那幾個北方籍的重要成員,為什麼會加入一個南方人主持的勢力,不就是為了和李三才一樣在這南北貿易中分一杯羹?”
方汀蘭說道。
“那我們要是繞過大運河呢?”
楊信說道。
“怎麼繞?”
方汀蘭說道。
“當然是發展海運了,我的蕩寇軍在大沽口,咱們直接從那裡走海路南下浙江就可以了,然後你們家在浙江的關係網充當供貨商。”
楊信說道。
“海運危險。”
方汀蘭說道。
“那只是操作的問題,船不行造新式的帆船,航線不對選更好的,海盜襲擾那就直接裝上大炮,總之我會解決的,咱們就用海運來發展貿易,左右先帝已經給了我貿易權,甚至咱們都可以發展海外貿易。”
楊信說道。
他有萬曆的聖旨呢!
當然,這只是他的未來計劃,現在還顧不上。
但無論如何,只要能鼓動天啟抄李三才家,那麼至少兩年內不用擔心財政緊張的問題了,而且天啟還得修三大殿,這項工程已經進行二十年,修修停停,皇極門上個月才開工。在楊信看來這三大殿的修建繼續半死不活吊著是最好的,可天啟未必接受,畢竟原本歷史上天啟就對修三大殿非常重視,而且三大殿的修復背後牽扯無數利益,無論宮裡還是宮外都有一堆人靠著這項工程。
想停他們也不答應。
既然這樣那就抄李家,讓李家的血淚來堆起這項工程。
不過光修三大殿就花六百萬還是太誇張了,當然,這裡面真正落到三大殿上的還不知道有幾成,絕大多數都被中飽私囊,尤其是那些楠木砍伐運輸一根還不知道得養肥多少沿途官員。
這樣算算還得想辦法省錢。
或者可以把水泥,瓷磚之類搞出來,然後鼓動天啟用水泥,鋼筋的確有些不好辦,但熟鐵筋其實粗點也能湊合,這樣還能防火,要不然一場火災燒光就太浪費了。正好天啟喜歡科學,那就慫恿他用最新技術,來修這原本耗費六百萬才完工的三大殿,估計三大殿修完,大明也就建立起初步的水泥工業,鋼鐵工業也會得到飛躍,而這些又可以拿來修橋樑,修堡壘,一個工業就可以延續並發展下去。
至於水泥三大殿的畫風問題……
那個可以多刷點漆,多貼點瓷磚什麼的。
想來北方士紳會支援的,畢竟楠木三大殿的原料採購基本上都靠南方,而燒水泥,鍊鋼,燒瓷磚什麼的,肯定是在北方,這樣他們就可以賺錢了。
“別跟你二叔說!”
楊信緊接著說道。
然後他就要往外走……
“你還走?”
方汀蘭不滿地拉住他,同時用盪漾的目光看著他說道。
楊信站在那裡想了想……
“抓緊點,我趕時間!”
說完他一把將方汀蘭推倒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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