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學著剋制!”
看著倉皇而逃的少爺和家奴,黃鎮嘆了口氣說道。
“剋制?我還就不喜歡剋制!”
楊信說道。
黃鎮也沒再說什麼,緊接著揮手示意那些車伕加快速度,他們一行繼續向前,就在轉過一片葦塘後,道路兩邊終於出現了房屋。就在同時繁華的城市也在他們面前展開,鱗次櫛比的建築,摩肩擦踵的行人,車水馬龍的盛景真正展現大明盛世的最後一抹餘暉……
楊信聳聳肩。
然後繼續前行!
很快就連崇文門也真正展現在了他的面前。
“這才像個樣子!”
楊信滿意地說。
崇文門甕城終於有箭樓了,而且是正面四層四十八口的巨型箭樓,巍峨地矗立在藍天白雲間。後面的主城樓同樣高聳,儘管只有兩層,但卻是重簷,整個城樓加上下面十幾米高的城臺不下四十米,和前面差不多高的箭樓一同顯示著帝都的森嚴。崇文門前真正人頭攢動,四方商旅幾乎全部簇集此處,等待交稅進入內城,各種車輛排著密集的長龍,幾乎堵塞了寬闊的街道。不過讓楊信意外的是,大街上女人同樣很多,甚至不乏衣著鮮麗的俊男美女結伴走過,最誇張的是還有一個老太太堵在一頂官轎前,不知道為什麼一臉怒色地直斥,轎內的官員直接沒敢露面。
“這不算什麼,就是尚書都一樣被老嫗當街罵過!”
黃鎮笑著說。
“不抓起來打板子?”
楊信愕然道。
“御史在看著呢!潑婦罵人又不是什麼大罪,哪怕罵尚書也一樣,如果真為此跟她計較,回頭哪個關係不睦的御史參一本就麻煩了,為這麼點小事不值得,就算尚書有理,當街與潑婦爭執也是有失體統。”
黃鎮說道。
說話間他們到了一間鋪子前,掌櫃的早已經迎出來,這個姓林的掌櫃與黃鎮應該是老交情,就連黃英都很熟悉,幾人略作寒暄之後,緊接著就把那些貨物送到了倉庫,然後黃鎮打發走車伕,和掌櫃一起走到後院的客廳趕緊算錢……
“何須如此匆忙,這酒總歸要吃的?”
林掌櫃笑著說道。
“酒以後再說罷了,剛剛路遇不知哪家的公子,對英子無禮,被他教訓了一下!”
黃鎮指著楊信說道。
楊信露出一臉憨厚的笑容。
“沒傷人?”
林掌櫃說道。
“沒有,拎著他轉了兩圈!”
楊信憨厚地說。
同時他還伸出雙手示意了一下。
“是條好漢,沒傷人就無妨,這京城裡公子多如牛毛,咱們也不是任人欺辱的。”
林掌櫃毫不在意地說。
從他之前和黃鎮的交談,楊信已經大概瞭解了他們的操作,這個鋪子應該是宮裡哪個太監開的,後者是管內庫的,理論上內庫都是各地送來的貢品,但終究有不足的時候,那時候就得從外面採買。於是這個太監就和採買的合夥,從本地購買那些應該是很遠的地方產,實際上在本地就能買到的,當然,質量差得多甚至大量摻假,但在管庫的這個太監那裡會以合格品入庫。這樣的好事肯定自己開鋪子,最終鉅額差價落入這個太監和他在宮裡的那些合夥人手中,這都是套路,基本上一想就明白,反正都是花皇帝的錢,官方採購套路都差不多。
所以林掌櫃不在乎這個。
說到底這京城裡面少爺多了,只要不是豪門顯貴,一點小小的口角衝突,又不是打起來傷了人,不算什麼大事。
在這京城終究還是中官最橫。
就在這時候,外面一陣喧鬧,緊接著一個夥計匆忙走進來。
“掌櫃,兵馬司的韓副指揮來了!”
他說道。
林掌櫃和黃鎮互相看了看。
“走,出去看看!”
他說道。
幾個人起身走出去,外面十幾個兵堵在門外,中間一個綠袍官,胸前補子上還是長腿鳥,他旁邊則是那個少爺和其家奴。
“怎麼是文官?”
楊信疑惑地低聲說。
黃鎮擺了擺手示意他先別說話。
“韓副指揮,您怎麼有空了?”
林掌櫃拱手說道。
“就是他!”
那少爺指著楊信說道。
韓指揮衝著林掌櫃一抱拳,直接走到楊信等人面前。
“路引!”
他伸手說道。
黃鎮掏出路引,同時向林掌櫃使了個眼色,後者臉色微微一變,這時候韓指揮已經查完路引,然後把這東西還給黃鎮,緊接著向楊信伸手,楊信報以憨厚的笑容。
“韓指揮,這是小人外甥。”
黃鎮趕緊說道。
“路引!”
韓指揮沒理他,繼續把手伸到楊信面前。
“拿出路引來,沒有路引就是私度,先抓到衙門打八十大板!”
少爺幸福地高喊著。
韓指揮同樣笑得很開心,他就是先找城門守卒問清楚了,黃鎮是掏錢免檢,所以才上門找茬的,路引這東西其實誰都知道,一大堆人不會帶著的。畢竟開路引很麻煩,而且出一趟門得開一次,像這種常年跑這條路線並且和地方很熟悉的商人,基本上不會帶的。這種事情也沒人管,只要給了錢就行,包括黃鎮那張理論上也早就作廢,不過韓指揮只是來收拾楊信的,不會在意這種小事。他當然知道這家鋪子的背景,林掌櫃既然出面那面子還是要給的,只需要針對楊信一個人就行了。
“韓指揮,都不是外人,一點小事何必當真。”
林掌櫃笑著說。
“路引!”
韓指揮繼續看著楊信說。
沒有路引可就得最少八十大板了。
黃鎮嘆了口氣,朝林掌櫃使了個眼色,讓他拿銀子先打發了,說到底大明朝銀子是萬能的。
“這是在做甚?還讓不讓人家做生意了!”
外面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韓指揮愕然回頭,一個面白無鬚看上去四五十歲,多少顯得有些富富態態的男子,邁著方步走進來,他頭上戴一頂類似黑色帽,身上穿一件青色貼裡,腰間還掛著個腰牌,帶著幾分笑意看了看那些明顯矮下去一頭計程車兵。
“大爺!”
黃英驚喜地喊道。
韓指揮臉色一變,緊接著換上了笑容。
“小英子來了,咱爺倆可有兩年沒見,你這妮子長得倒越發水靈,還沒找婆家呢?”
那人笑道。
韓指揮下意識地退到一旁。
“還找婆家呢,剛進京城就差點被他的惡犬咬死,要不是我表哥出手快,腿上都得被撕下塊肉,他還惡人先告狀,帶著這位官老爺來抓我表哥要打他板子,林叔求情都不管用,大爺您來給評評理,這縱犬傷人到哪裡都不佔理吧?”
黃英說道。
“韓指揮,這可是真的?”
那男子笑容滿面地看著韓指揮。
“誤會,都是誤會!”
韓指揮拱手乾笑道。
“啊,誤會,既然是誤會,那就都散了吧,別擋著林掌櫃的門,人家還得做生意呢!都是熟人,又不是多大的事,小孩子家鬧著玩,大人就別摻和了,韓指揮,你說是不是?”
那人說道。
韓指揮乾笑一下,拱手毫不猶豫地走了。
那少爺恨恨地看了楊信一眼,很顯然他也知道看不成打這個傢伙板子的好戲了,雖然可以確定這傢伙沒有路引,但韓指揮就一個芝麻官,不可能為這點小事駁中官的面子。哪怕這個中官的級別不高,但一個這年齡的中官,在宮裡也有足夠人脈,既然他出面保人,韓指揮再當眾打臉那就是給自己找麻煩了。說到底這京城裡中官最不好惹,哪怕一個普通中官,後面也有可能是某個大佬。
楊信笑著向他擺了擺手。
那少爺冷哼一聲,轉頭帶著家奴走了。
“多謝,”
楊信頓了一下,然後對那太監說道:“大爺?”
“就這麼叫吧!咱家和你這表親是年少時候一起玩的兄弟,小英子也是咱家看著長大的,既然你們都表哥表妹了,那叫咱家一聲大爺也是應當的!”
那太監笑著說。
說話間他徑直走進了鋪子,林掌櫃和黃鎮也跟進去,不過黃鎮臨走前向楊信二人示意了一下,讓他們暫時留在外面。他們幾個進去密謀了,楊信和黃英搬個凳子坐在門前,饒有興趣地看著熙熙攘攘的人流,旁邊一個賣瓜子的湊過來。楊信買了兩包給店裡夥計一包,自己拿著一包和黃英坐在那裡嗑,不過這不是葵花籽,而是西瓜籽,加了鹽炒出來的。
“咱大爺在宮裡做何職?”
楊信問道。
黃英白了他一眼。
“不太清楚,他與我爹是很早就相識的朋友,不過我出生時候他就已經進宮了,爹做生意都帶著我,在京城和他見過幾次面而已,據說是在太子身邊伺候一位才人膳食的,算不上太大的官。”
她接著說道。
“他叫什麼?”
楊信問道。
“最早見他時候姓李,不過後來被那位才人改姓魏,這是他入宮前的本姓,名字倒是沒變,還是叫進忠。”
黃英說道。
“姓魏,魏,魏進忠,咳,咳……”
楊信捂著喉嚨一陣猛烈地咳嗽。
在黃英無語的目光中,他終於把那塊瓜子皮咳出來了。
“那個才人是不是姓王?”
他帶著驚悚問道。
(感謝書友榨菜,高階使用者,碧落黃泉教主,浪裡畫,書友20181114202159380等人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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