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前劍術對決,最終迎來了最後勝利者。
但觀眾們卻沒有一人為勝利者歡呼喝彩,全都噤若寒蟬地低垂著頭。
哪怕飛鳥走獸都能敏銳地感覺到這座鞘走山護劍寺聚集起恐怖的壓迫感,那是【神明的憤怒】。
鑢七花滿身是傷地站在原地喘著粗氣,雙腳幾乎陷入了碎石堆中。他看著眼前一片狼藉、已經變成廢墟的演武臺,又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最後迎著豪雨抬頭看向天空中不斷盤旋的烏雲漩渦, 面露一絲不解。
陽光被……為什麼神明會幫助我?
這時,他忽然全身都泛起雞皮疙瘩,那是野獸遇到食物鏈頂端存在時的自然反應。
咚……咚……咚……一聲接著一聲的沉悶敲擊聲不斷引起七花心臟的震顫,甚至能感受到腳下石礫的晃動。
七花猛地轉身看向高高在上的神臺,只見那位高高在上的須佐之男大神此時面色冷漠,正一下一下地用食指敲擊著神座扶手,語氣森寒:
“小咎兒,你把這場神前劍術對決變成了一場鬧劇。你說……我該拿你如何是好呢?”
咎兒?關咎兒什麼事?等一下, 是咎兒使用她的奇策讓神明招來烏雲遮蔽了日光, 這才使得自己獲取了勝利?
七花並沒有因此感到開心,即便是他也懂得劍士對決的神聖意味。更不用說七花和錆白兵都奉上了自己的一切,賭上自己的性命乃至‘全刀’和‘虛刀’的未來,在神明的注視下竭盡全力地廝殺。
咎兒雖然出發點是好的,她想要幫助自己,但這不是徵刀之旅,是堂堂正正的劍術對決!就算獲勝了,七花就感覺不到任何喜悅之情,只有濃濃的疲憊和失落感。
拳頭攥得咯吱作響,被雨水浸溼的指節蒼白無血色,七花深吸了一口氣,走向神座高臺的方向。無論如何,咎兒是在幫助自己, 她一定已經考慮過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如若神明真要降罪,那就讓自己這柄刀代替咎兒去死吧。
另一邊,咎兒跪在地上, 額頭緊緊貼著地面任由冰涼雨水將全身淋得溼透。只有真正面對神明, 才能明白何謂‘神威如獄’, 在如此強大的壓迫感下,咎兒甚至抬不起頭來。
被自己一介凡人設計引入圈套,哪怕是性情豪邁的海瑟恐怕也不會善罷甘休吧?也好,自己在出言之時已經考慮過這個結局。
太累了,二十年來一直隱姓埋名戰戰兢兢地生活在幕府當中,以孱弱無力的身軀試圖掀翻幕府,試圖讓殺死父親的鑢家付出慘痛代價。
但到頭來,自己卻深陷名為‘鑢七花’的愛情陷阱之中,不能自拔。現在想一想,恐怕這就是名為【虛刀·鑢】的刀毒吧?四季崎記紀,你的完成型變體刀果然各個帶毒,沒有例外。
咎兒想過無數次掀翻幕府後將鑢七花設計殺死的計策,但每當看到那雙純真的、熾烈的眼睛,咎兒總是會在心中哀嘆一聲,推翻擬定好的計劃。
到頭來,咎兒還是走到了這一步——犧牲自己的性命為鑢七花奪得最終勝利。七花,等神明降下神罰將我的肉體神魂盡皆粉碎後,你就可以解脫束縛,以全日本最強的虛刀流當家的身份快樂自在生活下去了。
你不再需要持刀人了,你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刀】,而是一位活生生的【人】。
“尊神容稟,小人作為虛刀的持刀人,策略便是小人揮刀的‘劍技’。關於這一點,小人並不認為自己在臺下為虛刀流出謀劃策是逾越之舉。”
聽到咎兒的話語,敦賀迷彩頓時暴怒:“奇策士!大膽!”
不僅僅是她,一千名黑巫女同時爆發出念氣,可怕的念氣混雜成鋪天蓋地的惡意,離得稍近的普通觀眾紛紛雙眼翻白地栽倒在地,被活活嚇暈了過去。
躲在一旁的家鳴將軍心中狂喜,這個女人居然如此膽大包天,竟敢當場忤逆尊神!?快,快快降下雷霆將這女人劈死吧!
站在海瑟身側的彼我木輪迴臉色有些怪異,小咎兒是在故意激怒神明大人和他麾下的黑巫女嗎?不對,她是想要把全部責任都攬到她自己身上,將鑢七花從這欺神之大罪中摘出去。
“但小人利用了尊神的善意從而奪取勝利,此等彌天大罪小人百死莫贖。”
咎兒額頭緊緊貼在地面上的泥水之中,聲音前所未有地堅定:
“懇請尊神賜死。”
“呵……”海瑟輕笑出聲,就連站在他身側擅長揣摩人心的彼我木輪迴都摸不準這位神明大人到底是真覺得咎兒的話好笑,還是怒極反笑。
“請等一下!”
就在這時,鑢七花快步走到咎兒身前,擋在了她與海瑟之間:
“咎兒是為了讓我勝利才使用的策略,如果要殺的話,我作為最直接的得利者理應替她而死。”
對!把這個難纏的虛刀流也殺掉吧!家鳴將軍簡直抑制不住內心的狂喜要笑出聲了。本來還擔心那女人死了之後虛刀流會不會繼承她的意志,發瘋找自己麻煩,現在看來劇情走向簡直太完美了。死吧,全都死吧!看了一場好戲,隱藏許久的謀逆者們全部現身並被神罰劈死,自己繼續安穩地統治天下,難道還有比這更完美的劇本嗎?
“你是認真的?鑢七花,看在你姐姐的份上,現在退下的話我還能饒你不死。”
海瑟的食指依舊一下一下地敲擊著神座扶手,仿若巨大的鼓聲震顫於所有人心中。
“七花!快退下!”咎兒急了,稍稍抬起頭扯住七花焦黑的褲腳,想要將他往後拉。但憑她那點力氣怎麼可能扯得動七花?
“神明大人,我是咎兒的刀,她是我的持刀人,如果真要面對死亡,也應該是我擋在她身前。”
七花坦然一笑,完全沒有面臨死亡的懼怕:
“我很抱歉把神前劍術對決的最後戰鬥弄得這樣不堪,錆白兵是我非常尊重的對手,如果再來一次我依然會選擇直面他和薄刀而非藉助您的神力遮蔽天光。只可惜我只能在地府再向錆道歉了……是我殺了錆,是我破壞了您的興致,請殺死我來平息您的憤怒吧。”
咎兒眼角流下淚水,她這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件什麼樣的蠢事——她破壞了劍士與劍士之間最崇高、最神聖的對決。神前劍術對決,古往今來不會再有比這更隆重的神聖比鬥了,自己卻利用謀略毀掉了這一切。
自己一直以來只想著七花是【刀】,忽略了他作為【劍士】這一層最基礎的身份。這樣得來的勝利,是七花所不齒的。
“……是我錯了。”
咎兒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握住七花的手,流著淚看向海瑟:
“我願與七花一同赴死,只希望錆沒有在黃泉路上走得太快。”
海瑟輕輕笑了起來,然後笑聲越來越大,最後變得猶如雷霆在天空中炸響:
“哈哈哈!錆有沒有原諒你們,你們親口問問他不就知道了嗎?”
“唉?”不止是咎兒和七花,就連彼我木輪迴和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錆白兵不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嗎?那些眼力過人的高手們可是親眼看著錆白兵被鑢七花一記手刀劈中,連帶著身下的大地和整座護劍寺廣場都被斬成了兩半,這還能活?
至於七花就更疑惑了,他確信自己確實斬殺了錆白兵,手刀傳來的觸感絕不可能作假。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海瑟身上,只見這位神明抬起左手打了個響指,天空中的烏雲漩渦急速轉動,一縷陽光從漩渦中央向著下方灑落,正好落到了七花和咎兒身前不遠處。
光芒實在過於強烈,所有人都不得不偏過頭或是閉上眼睛。
等到他們再睜開眼睛,愕然發現光柱之中站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錆白兵!
他此時也一臉驚愕,身上的衣服還保持著戰鬥時被七花劈出的破爛模樣,但身上卻無半點傷勢,薄刀也不見蹤影。
在戰鬥的最後關頭,完成修復的【光卵】在七花斬出最後一擊的同時悄悄將錆白兵被斬破的肉體重新復原,卻沒有喚醒因為巨大沖擊力而陷入昏迷的錆白兵,而是以這種戲劇化的效果將其放置在這裡。
“死者復生,連這種事情都能實現嗎?不愧是神明大人啊……”彼我木輪迴嘴巴張得大大的,此時此刻他心中再無半點懷疑,神明之所以是神明,是因為祂能凡人所不能。
七花也很驚訝,但他很快恢復了常態,走上前誠懇地對錆白兵說道:“抱歉,錆,是我耍了滑頭導致你我的決鬥變得不完美。我願以這條命向你賠罪,請殺了我吧。”
“錆白兵……”咎兒神色愧疚地站在七花身側:“是我毀掉了你和七花最神聖的神前劍術對決,要殺的話,連我也一併殺了吧。”
絕非故弄玄虛,七花和咎兒是真的已經做出了決斷,準備以自己的性命來向錆白兵、向神明做出彌補。
錆白兵這才明白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恢復成了平日裡冷淡的模樣,先是轉身向海瑟深鞠一躬致以謝意,然後看向七花:“鑢七花,贏了就是贏了。奇策士是你的持刀人,這場比賽你們贏得漂亮,在下無話可說。”
然後他又看向咎兒,語氣中難得帶起一絲笑意:“奇策士,背叛徵刀同盟一事是在下先對不住你,如果要追究的話是不是在下還得讓你先砍幾刀出出氣?”
“錆白兵……”
錆白兵轉身朝向神座方向,單膝跪地頭顱垂下:“尊神容稟,在下對這場比賽的結果並無不滿。感謝您賜予在下與他們二人對話的機會,在下已無牽掛,隨時可返回黃泉之國。”
“哈哈哈,真是一出好戲!錆,鑢,你們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海瑟大笑起來:
“刀毒已解,現在的錆白兵已經完成了最終鍛造,成為了真正的‘全刀’。人性已拾,現在的鑢七花也完成了最終鍛造,成為了真正的‘虛刀’。這場神前劍術對決打得好,打得漂亮,打得完美!我宣佈,你們二人皆是最後的勝利者!”
說著,海瑟從神座上站起身來,頭頂的烏雲中不斷有雷光乍現,每一次雷光閃動都會映照出雲層深處那尊無比巨大的獨臂須佐之男的神影。
“說罷,鑢七花,錆白兵,你們可以向我說出你們的心願。無論你們想要成為天下最強的劍士,想要獲得探下最強的武器,還是奪取天下最高的權柄,我都可以滿足你們。”
錆白兵與鑢七花對視一眼,盡皆搖了搖頭。
全刀是拿起任何武器哪怕樹枝都能發揮出自己全部力量的劍士,而虛刀則是不使用任何武器的劍士,神造兵器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用處。
而他們二人自信已是世間最強的劍客,要分出高下也只會是他們兩人中的一人,變得更強毫無意義。
至於天下……
“尊神,在下不渴求權力和地位,因為現在統治天下的幕府早已腐敗不堪,倒不如毀掉。”錆白兵作為浪跡天涯的劍客,對於幕府的醜惡早已厭煩至極,怎麼可能加入其中。
七花看了咎兒一眼,明白她心中一直所渴望的是什麼,於是開口說道:“神明大人,如果真要許下心願,我希望這個世上不再有幕府存在。”
“七花,為什麼不將七實……”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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