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胳膊,斷腿。
別的聽不懂,這一點顧聞熙卻是聽懂了,戰戰兢兢地抓住了兒子的胳膊,顫聲說:“老霍……老霍你救救兒子啊……有人要砍他,你聽見了嗎……這個人要砍死他……”
霍西被霎時憋紅了眼睛,怒與恨都滅頂般襲來,霍斯然這是把他往絕路上逼!!
弄殘他?呵,如果不坐牢,他就讓他當一輩子殘廢??
霍擎蒼臉色也難看到了極致,攥緊酒杯隱忍著怒火:“斯然……這件事,你給緩緩。崢”
斯然。他叫他斯然。
霍斯然深邃冷冽的黑眸顫了顫,看向自己親生父親,淡淡一笑:“怎麼緩?靠權勢扭曲事實,還是找人替他頂罪?”
“他現在已經知道錯了!!”霍擎蒼拍著桌子吼客。
“如果這麼大的事情都連半點教訓都沒有,他拿什麼知道錯,拿什麼記住這是錯!!!”
“他是你親生弟弟!!!”
霍西也突然“騰”得一下站起來,眼睛猩紅如野獸,冷笑:“你裝什麼清高?嗯?大哥你還不是一樣有私心?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女的,那個林亦彤,你會這樣當著爸媽的面把我往死路上逼?!!!”
霍斯然心臟大震,帶著殺氣的冷眸凝住他,一時間竟半點都不曾否認:“是又如何?”
“我把她當命看,你卻敢動她;那些被你殘害過的人呢?他們一樣有人疼又人護,我跟他們一樣恨不得槍斃你一百次再千刀萬剮!!!可如果你不捨得像傷別人一樣地傷自己,那法律公道要你怎麼償,你就得一分不少地償!!”
這下,霍西總算知道了霍斯然為什麼會恐嚇他要他的手腳,他現在清楚了。
他究竟是要怎麼對付他,他也清楚了。
c城的黃昏降臨得很快,他很快看到夜幕降臨,星星點點的燈光在各家亮起,他臉色變了,踉蹌起身往後退:“爸,媽……”
“他要抓我……”霍西臉部肌肉恐懼地抖動著,眼神驚恐嚇人,“你們聽出來了嗎他要抓我……我不能呆在這兒了……回家也不安全,他會把人叫到這裡來抓我的……”
顧聞熙也如驚弓之鳥一樣起來,起身去抓自己的兒子:“霍西,你到媽這來,媽這兒安全……”
霍擎蒼臉色也突變,拍了下桌子給自己和全家壓驚:“胡鬧!!你大哥怎麼會抓你,給我坐這兒坐下!”
霍西卻已經從霍斯然冷厲的眼神里讀懂了意思,驚慌之間,猛然如箭一般掃落滿地的東西往門口衝去!!他要逃——!!!霍斯然肅殺的冷眸裡寒光閃過,單手扶住桌面,在他要衝過去的瞬間抄起背後的椅子一記橫掃摔過去,只聽“嘩啦”一聲巨響撞散在霍西的腿上,那堅實高大的身軀便慘叫一聲摔倒在了地面上!榮媽和顧聞熙都是一聲淒厲的尖叫,整個霍家大亂!!!
霍擎蒼瞪圓了蒼老的眼睛,死都沒有想到,霍斯然竟真的會對自己的兄弟下手!
而霍西在一瞬的劇痛後掙扎著爬起來,知道自己一定要逃,抄過玄關旁的花瓶就丟過去,拼命地往外跑!霍斯然卻頭一偏險險閃過去,在霍西跨出門的剎那將衣架踢倒橫檔在了門前!霍西扒不開門,下一瞬就被按住肩膀,手腕被人攥住狠狠地壓上了脊樑——
“啊——!!”一聲慘叫響起,他沒練過的身板便貼著門弓下了腰來。
霍斯然沒有手銬,如果有的話,他此刻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給眼前這個跟自己有著同一半血緣的人扣上。
一直在後面膽顫心驚看著的顧聞熙呆愣了一秒,緊接著就反應過來了,清楚看到自己兒子被人制服在地上,她悽慘地尖叫著要衝上去,死都要救自己的兒子,榮媽驚了一下趕緊也衝上前抱住她的腰,一邊叫著“太太”一邊極力勸哄,她不明白事情的始末,但她能清楚的是大少爺是個好人,是當兵的裡面最大的官,他一定分得清是非對錯的,他做的都是對的。
霍擎蒼已經將近六十,兩鬢都白了,顫顫巍巍站起來,臉色煞白,盯著他抬起手來:“霍斯然……”
“你現在把霍西給我放開……立刻馬上……你給我放開……”
霍斯然力道未松,俊臉透出幾分蒼白,冷眸轉過看向他:“爸,你知道我做的是對的。”
“我不管你是不是對的……”霍擎蒼連理智都不顧了,“你現在扣著的人是我兒子,你給我放開,我已經死過一個兒子霍野了,我這個不能再槍斃了,否則不僅你媽會瘋,我也會瘋……”
霍斯然冷笑一下,覺得胸口劇痛,舒緩一口氣說:“不要總拿霍野來壓我,霍野的事我是內疚,但不代表這件也一樣……他做錯了什麼你很清楚,爸,你知道因為他而瘋了的家庭有多少麼?”
光他見過的,因得知孩子被販賣而瞬間精神失常的母親,就有好幾個。
霍擎蒼瞪大了眼睛,臉色蠟黃像是隨時有可能厥過去。
“你這是要把我整個家都毀了呀……霍斯然,你這是要把我整個家都毀了呀!!!!”年紀六十的老人吼聲震天,有說不出的悲愴與暴怒。
以後的年夜飯上,他兩個兒子一個在墳裡一個在牢裡,卻是飯桌上的那個把他們一一埋進去的,他的心臟都快要被撕痛震裂。
顧聞熙也尖叫起來,活脫脫的是個瘋子了,榮媽被撓得臉上胳膊上全是血痕,險些要制不住她了。
這時,門突然就人撞開了。
先閃進門來的人一身挺拔的迷彩綠軍服,肩章上的槓與星閃爍著威嚴冷峻的光芒。
寒峰衝進來,看到眼前的一切,臉色霎時緊繃起來,“啪”得一聲敬個軍禮,對霍斯然道:“首長,一切都準備好了!”
下午時他收到霍斯然的命令過來這裡,進來前,已經輕易查破了警方的“埋伏圈”,跟他們大隊長尤佔勇說好了對策。寒峰眸光一顫,補上一句:“還有,首長,跟著我來的還有一個人……”
“已經準備好了?”霍斯然幽冷地打斷了他的話。
“是。”
他沒看到,在霍家亮起照明燈的院子裡,一個纖細的身影正小臉蒼白地漸次走進來,越靠越近。看到他們家客廳裡滿是狼藉的一切,看清了他父親的震怒,他母親的癲狂,還有他的殘忍與決絕。
淡淡昏黃的光打在她的臉上,像播放的時光電影一樣。
霍斯然點點頭,手腕微微鬆了一點力道,篤定道:“叫他們進來。”
這一句過去,已成定局。
霍擎蒼整個的心理防線都被擊潰,他晃了兩下扶住了椅子,再抬眸時蒼老渾濁的眼睛裡已填滿猩紅的血絲,怒,恨,都已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霍斯然,”他手顫抖著抬起,指著他,“我跟你說……你敢叫警察進來,你敢抓你弟弟……從今以後我霍擎蒼就沒有你這個兒子,我霍家沒有你霍斯然這號人,你給我滾出去再也不許回來,我跟你……從此斷絕父子關係!!!”
那暴怒的吼聲,像驚天的雷,轟然炸響在霍斯然的腦海上空。
他挺拔的身影瞬間僵了那麼一下,有些不相信自己聽到的……可是他卻偏偏聽到了。
“爸……”胸口悶痛,他還想再說點什麼。
“不要叫我爸,”霍擎蒼咬牙切齒地說,“我不是你爸,我沒有你這個兒子,我只有兩個兒子!!你給我滾……以後別再讓我看到你……這家裡的東西……霍野的東西……你一件都不許帶走……你連回來看他的資格都沒有……你聽清楚了嗎!!”
那一瞬,空氣裡彷彿能聽見血流的聲音。
霍斯然曾想過這件事可能的後果,可是因為太沖動了,怒火太盛了,他竟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下場。
再不能踏進霍家的門。
再不能去看一次霍野。
這條件,太殘忍。
寒峰死死盯著霍擎蒼,他也知道他不講道理,但他能理解人到老年的心思,薄唇輕啟,啞聲道:“首長……”
他要不要再想想?
劇痛過後的霍西也聽到了父親咆哮出的話,冷笑一下,挑釁般扭過頭盯著霍斯然。
霍斯然對上了他的眼神,也冷笑,手腕倏然攥緊,將他狠狠地丟在門邊,切齒般吐出幾個血腥的字:“給我叫他們進來!!!”
寒峰身體裡的那根服從命令的筋被挑動,大聲道:“是!!!”
說完拔出隨身的配槍來“砰!!”得一聲朝外面天空開了一槍,一瞬間,整個霍家大院迴盪著警鳴呼嘯的聲音,武裝完備的警察從四面八方包抄進霍家的三層宅子,霍野驚得想跑,跑到院子前的時候就被幾聲打到腳下的開槍示警聲逼退,整個霍宅一片混亂。
形勢已嚴峻到覆水難收的地步,霍老爺子瞪圓了眼睛,顫抖著抄起身邊一切的東西朝著門口砸去,連同他寶貝了多年的龍頭柺杖都狠狠地向前砸去:“你給我滾——!!!!”
顧聞熙哭得趴倒在了地上,涕淚交錯縱橫在臉上,比當年乍一聽到霍野死在戰場的訊息時更加悽慘哀慟。
霍斯然滿身的棄物,柺杖的一角沉重地砸在後腦上,引得包紮好的傷口又微微滲出血來,痛的卻絕對不是傷口,而是心口。
他始終記得剛剛霍擎蒼的那一句,“從此我們斷絕父子關係,不許再踏進我霍家門一步”。
事情何以鬧得他骨肉相殘,眾叛親離?
他現在是,連回頭看一眼父親和家的資格都沒有了。
可一片混亂之中,彷彿有一束目光一直震驚而又定定地落在他身上,他已全然慘白的俊臉抬起,溢滿猩紅血絲的黑眸對上那束目光,竟恍然發現是她。竟然是她。
他竟從來都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來的。她從哪裡開始知道的?她都看到了什麼?
薄唇淡淡地勾起一抹蒼涼至極的淺笑,那弧度剛顯現,側臉卻隱隱彷彿淌下一股滾燙粘稠的液體來,他笑容僵硬下來,偏過臉,不讓她看見。
腦子裡嗡嗡一片,彷彿什麼都再也聽不到了。
………………
逆風,在霍家門前巷口的石頭上。
胸襟微敞,坐著,傷口已經處理好,只是裂開了一點不甚礙事。
警鳴聲停了,黃昏下那閃爍的五彩警燈還在亮著。
“……我答應過你會卸掉他的胳膊或者腿,但是不符法律程式……讓法庭去公正審判,以這樣的途徑,你滿不滿意?”他輕聲開口,問旁邊的小女人。
她淡米色的長衫及膝,落在地上染了塵,小臉蒼白,僵硬地點點頭。
他淺笑:“案件的操縱者或執行人比如醫院高管可能會被直接槍決,而霍西只是為壟斷醫學器材銷售渠道,對這種行徑縱容、包庇,甚至牟利,可能不會判得那樣慘,頂多是無期……”他歪過頭看她一眼,“這也是我的私心,我在軍區工作危險,命是國家的或許有一天會犧牲也說不定。我得留一個人下來,至少活著,讓家裡的二老有點念頭……你知道以後,這個家門或許以後我都再進不去了。”
他淺笑淡然:“我這樣說,你能理解麼?”
她低垂著眉眼,髮絲被風輕輕拂動著吹散,剛好遮住了微微酸脹的眼眶,許久,又點點頭。
那個院門,那個三十多年來都彷彿未曾歡迎過他的院門,終於有一天,將他徹底地趕了出來。
他看了她許久,眼眶微紅,半晌健碩的長臂才輕輕攬住她,心疼地攬進懷裡,下顎抵在她柔軟的頭頂,看著那扇大門,低低道:“我知道他其實一直都不太喜歡我,”他說的是父親,在顧聞熙過門之後,他變得越來越瞧著他礙眼,他於是才會想著儘早離開家門,選擇當兵,“可我是真的沒想到有一天,他會不要我。”
她在他懷裡安靜不動,沒聲音沒表情,但一個緩慢的點頭,就彷彿在說“我知道。”
這讓他心裡覺得很暖。
“我知道這麼做會讓他們很難過,可是你信麼?”他問,嗓音低啞黯淡,“我自己,也很難過。”
無論是霍野還是霍西,或許有感情深厚淺薄之分,那都是所謂“家”的一部分,無論哪種失去都是失去,都會痛。
沒有誰在大義滅親的時候真的暢快淋漓,那都是割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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