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什麼?
葉驍的臉色白了一下,相處這麼多年,他沒有聽她如此憤世嫉俗地說過這麼嚴重的話,而此刻她眼中透出的那一絲冷冽的劇痛與陰冷,也在垂眸看向小濤濤的時候瞬間消失,輕哄著他拿掉了手裡的玩具,乖乖趴在媽媽肩膀上去洗澡。舒琊殘璩
浴室裡小小的浴盆,小濤濤爬來爬去,差點把盆子都搞翻。
葉驍走進去,蹲下來,清亮璀璨的清眸裡透著心疼的光,故作輕鬆地告訴她:“又不是所有的男人都那麼渣,好的有大把呢,是吧?”
她輕輕圈住寶寶往他身上撩著溫熱的水,抬眸看了他一眼楫。
“你說你自己?”
她柔美清冽的嗓音一語戳破他的小心思。
葉驍不自然地拿手抹了一把臉,低啞道:“我其實有時候覺得,女生應該是這個世界的寵兒才對,現代父系社會雖然不算男權但給了女生足夠的保護,她們可以有男人疼,有男人養,即使不優秀也沒有人覺得多不容於世,不像男的如果沒出息就會被人罵說一輩子娶不到老婆一輩子窮光蛋。我一直覺得女生如果沒有必要的原因,沒有一個人,會像那年我遇到的你一樣那麼拼。諂”
“你很正能量,你定力無窮,你喪失所有都能雲淡風輕,你固若金石無堅不摧……”
“可其實你心裡是有一口氣在的吧……肯定有那麼一種我形容不出來的痛,或者恨,支撐著你一直一直努力……如果你真的放下了,你應該根本就不會,那樣地去逼你自己。”
換而言之。你其實,是放不下的吧?
水有一點點涼了,浴盆也被撲騰的到處都是水,連葉驍臉上都是泡沫,眼前的女人卻一動不動。
好半晌她才輕輕甩了甩手,將一旁的大毛巾扯過來裹住小濤濤,小濤濤興奮得手腳一直撲騰不肯配合,葉驍尷尬了一下趕緊幫她,她沒拒絕,只是起身時眸光透亮如星,小臉微微蒼白,輕聲說:“是。我是真的很恨那個人,比恨更恨。”
“我會想要報復,恨不得把我身上發生的一切都統統還給他。我變得越優秀,這樣的勝算,就越大。”她輕柔地,一字一句氣若游絲般說著。
她承認了。
纖細的身影在浴室門口與自己擦肩而過,葉驍心裡卻很不是滋味。他的確是想勸她放下,去找其他的男人會比心裡永遠埋著舊恨要好得多。可他沒想到是這種效果,他不該兀自揣測她的內心想法,他甚至覺得,她說的都並不是真話……
那一年,他還是個男孩的時候,親眼看到過她從生死關頭逃回的那一劫。
她剛剛睜開眼睛的時候,整顆眼,就都像是地獄的模樣。
“我記得你明天要去參加隊前體檢,空腹,”她抬手看了一下腕錶,水眸目光柔和,“還不去睡麼?”
葉驍卻像個知道自己做錯了事的孩子,紅著眼不肯走。
她柔柔地笑了一下,把小濤濤安置好後拉過他的胳膊,推著他往外走,一路把他送到自己的房間,看他委委屈屈地看著自己然後進去,她道聲“晚安”往回走,無意中對上樓下秦芳容蹙眉詭異的目光,與她撞上之後秦芳容心下一顫立馬跟沒事人似的挪開,她一身纖細在樓上站了一會,心底都微微蒼涼。
回去,哄小濤濤睡覺,再把自己的衣服收拾出來,一件一件地抖開,再折,再放回櫃子裡。
她心情很悶的時候總會做這件事,一直做一直做,不停。
她現在很慶幸葉驍什麼都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現在只有一顆腎,一旦晚年另一顆腎出半點問題就是死路一條;他不知道自己的清宮的代價是什麼,她體質薄弱,醫生告訴過她她以後再孕的機率不超過15%。
所以,他怎麼可能知道。
對她這樣的人來說,報復沒有半點意義,亦什麼都不能挽救,她自強,因為她想自護,等下一次風浪再來的時候她能屹立不倒。她要陪“父母”到人生盡頭,她要照顧她的“寶寶”給他最好的生活,而至於愛情與幸福,早就在那年她被推進手術室的瞬間,被命運的大手,連帶著那扇手術室的大門,一起關上了。
他媽的他媽的*
“喂……誰啊……”雲菲睡得迷迷糊糊地起來,扯開男人的臂膀,不耐煩地嘀咕了一聲。
“我。”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
“你誰啊,”她更不耐,但一愣看向來電顯示,頓時一個激靈,試探著叫,“姐?”
“哼。”雲裳冷哼了一聲,嗓音發顫發堵。
“那個,姐你現在難道去我家了嗎?哎喲……”雲菲懊惱地拍額,男人的臂膀又要纏上來,被她狠狠撥開一腳踢下床,自己也裹著毯子起來,“姐你聽我說,我是在外談生意回來太晚跟閨蜜一起睡酒店了,真的,我不是故意不回家,你叫陸洺止別亂想,誰樂意出軌啊天天給他戴綠帽子,吃錯藥了吧他……”
“我沒在你家,”雲裳冷冷地打斷她,冷笑,“既然出軌都出了,感情也破裂了你為什麼不離婚?”
雲菲一個錯愕,被噎住,但跟自己親姐姐沒什麼好隱瞞的:“我還有所圖唄,他們家啊就那一個兒子,老爹好歹是政界一把手,等他們一家人歸西了財產都是我的,我捨得放走這麼一個殘廢財神爺麼……”
她強調殘廢那兩個字,顯然已經對自己老公厭惡到了極點。
雲裳冷笑更甚,回家這麼久了燈也沒開手腳冰涼,啞聲問:“我問你,那年是不是你告訴我說林亦彤已經死了,你親手把她推到懸崖下面的,是不是?”
“誰?”太久沒聽過這個名字,雲菲眉心一擰。
“我說林亦彤!!”雲裳氣得大喊。
雲菲這下真被驚到了,大半夜的提死人名字,晦氣又陰森,她蹙眉道:“當然死了,她當年還死死扒著那塊石頭不肯下去,我自己把她踹下去的,那麼高,她沒死還見鬼了。姐你不會大半夜打電話過來就為追究這件事吧?呵,當年你躺在手術檯上半死不活不能動,我這件事給你擺平得有多漂亮你知道麼?霍斯然都親自查過,愣是真的以為是林亦彤自己走的,你知道我費了多少力氣?”
雲裳白得嚇人的臉色也緩和下來一些,啞聲問:“你當年是怎麼做的?”
當年醒來知道林亦彤死了,她的確是擔心霍斯然會查出來,但當時因為霍斯然的一句“兩不相欠再無關聯”讓她心揪到了極點,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怎麼緊緊揪住這個男人身上,壓根就沒管雲菲這邊,仔細想想還真的是驚心動魄。
雲菲冷笑,裹著毛巾手搭上吧檯,“你記得那家新田保鏢公司嗎?你當我是杜撰的?”
“那時候我當真是以林亦彤的身份名義給他們派的任務,但這種公司本身就不正規,人員安排插幾個自己人進去易如反掌我連面都不用露。從醫院裡出來的時候,接林亦彤的那輛車是沒牌照的,路上到濱海路段前有個隧道,隧道里其實早就停了一輛一模一樣的車,到了隧道里面把林亦彤的車換個彩色的車膜,貼上另一輛車的牌照,兩個車就徹底互換了。所以那時候霍斯然把所有路段的監控錄影都調出來查,查到的那輛沒牌照的車,最後開到的是隻有一條高速路和一個小漁村的郊外……”
“新田保鏢公司的那幾個人早就被我買通了,他趕過去的時候問他們林亦彤去了哪兒,他們就說林亦彤是自己在那兒下車的,不讓他們管她的死活,她要一個人走。他們拿了錢也自然要走人,就算想到了林亦彤可能會死,但卻是她自己讓他們走的……”
雲菲笑起來:“所以你知道有多天衣無縫嗎?姐,當時霍斯然都快把那一整條高速路和小漁村掀了,可他就是找不到林亦彤,連屍體都找不到……他只能覺得她是自己走了,她那麼堅決地要走,哪怕死在路上也要離開他身邊……”
絕望使人相信,換了她是霍斯然,她估計也會痛到撕心裂肺,除了後悔到想讓時光倒流外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不能挽回。
她有可能是搭了高速路上的車走了,有可能掉進河裡淹死了,有可能陷進了郊外邊緣的沼澤……什麼都有可能……重要的是她消失了,再也回不來。
如果不是今天這件事,雲裳聽她近乎驚心動魄的描述,也或許,是會佩服她。
冷笑,盪開在唇邊。
“那你來告訴我……”雲裳的手扣緊了沙發,“如果你見到一個早就該‘死’了的人站在你面前,你會是什麼心情?”
她語氣太幽冷,把雲菲得意的情緒打擊得片甲不留,臉色微沉:“什麼什麼心情?……都死了,怎麼可能還會出現呢?!”
雲裳仰頭吸氣:“我不知道……雲菲,你明天可以去京都醫學研究院看一看,如果是我看錯了,那你記得告訴我,讓我也睡個安穩覺……可如果你也看到了還活著的林亦彤,記得幫我問候一下,當年你做的那件事,她還記不記得?!!”
這如晴天霹靂般的訊息震得雲菲站都站不穩,臉色霎時白了,死死揪著毛巾領口,“這怎麼會呢……今天不是鬼節姐你不要嚇唬我!我明明推她下去了,她要怎麼活……姐你今天在哪裡見到的她?在哪兒?你確定嗎不是長得像?姐……”
雲裳閉眸吸氣。是。她看到了。她還看到霍斯然死死地抱著她,哪怕渾身都被傷得鮮血淋漓,哪怕讓那個女人把他軍區總首長的男性尊嚴都踩在腳下都不肯放手。那一幕像強勁的海嘯一樣,闊別四年朝她呼嘯而來,彷彿有利刃橫貫胸口,她瞪大眸子呆在原地,只能被她所傷。
“你自己去看……”手腕已經顫抖得沒了力氣,雲裳掛掉了電話,頭埋著很久很久。
電話被結束通話,雲菲徹底呆了,傻了。
她不禁想起四年前,她親自動手殺人的那一幕,漆黑的深夜突然就湧出了猩紅的血,溢滿腦殼,她看哪兒哪兒都是猩紅色的,雲菲嚇呆了,劇烈顫抖著靠在牆上,突然狼狽地跑去開燈,開燈,把所有房間的燈都開啟!!!燈火通明的亮光瞬間驅散了她腦海裡的血腥,但卻驅不散,她內心裡快要滅頂的恐懼!!!
他媽的他媽的
清晨時打了個的去研究院,一路她邊抱著小濤濤一邊翻看手機郵箱裡面的郵件,纖指慢慢停在了那個神秘的郵件上。
如果現在過去,跟師兄們說她拿到了霍氏的內部密碼,他們會不會相信?
牽著小濤濤下車,給錢,走進研究院大樓時她還在忐忑。
可結果——
寬大透亮的專家組辦公室內,一群年過三十甚至四十的男人們圍著那小小的粉嫩孩童嬉笑逗樂著,簡直沒了半點醫師風度,林亦彤詫異地看著這一幕,哭笑不得,只好將清晨買的早點遞給他們,再倒杯水,自己登陸了霍氏企業的網路磁碟,敲入密碼,一點一點地看裡面的內容。
滑鼠被一隻白皙纖細的手握著,偶爾輕敲,裡面的內容簡直震撼到她。
“邱**,新型醫療專案檢測腎功能衰竭,建議切除,手術時間20**年8月21日……”
“周**,腎臟惡性囊腫,雲鏡檢測實行半切除……”
一排排的資料讓她看到心驚膽戰,左半邊早已癒合的傷口彷彿就在此刻撕裂般地痛了起來,她小手微顫,臉色也微微蒼白,關掉,截圖備份,看檔案一點點傳輸到自己的資料夾裡,這時這股大男人們的新鮮勁也就過了,小濤濤捧著不知道是誰給的桃酥在啃,見林亦彤過來,小手舉得老高:“媽媽,吃。”
“乖,你自己吃。”她幫他擦掉嘴角的碎屑,抱過他在腿上,給師傅和各位師兄都發了一份,覺得精神疲憊,便將桌上的資料紙揉成一團,塞在手心裡逗小濤濤玩。小濤濤看得眼花繚亂,等她兩隻手停下來就撲上去抱住一隻,掰開一看沒有,掰開另一隻看,也沒有,他愣愣的,結果那柔軟的手在他耳朵後面一摸,那個小紙團就冒了出來,小濤濤一把抱住她的那隻手,咯咯地笑倒在她身上。
鞋印踩了她一腿一身。
她每天最開心的時刻卻莫過於此,笑容璀璨嫵媚,透著常人無法企及漲在胸口滿滿的幸福感。
那幸福,震得人心顫。
霍斯然站在門口,一路走進來的時候被這幅畫面震得連呼吸都不能,很久以前的時候他覺得她的性格就像個孩子,偶爾撒嬌,有點迷糊,他從未想過哪天等她有了孩子,把他像寶一樣疼寵在掌心,一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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