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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影響(2/2)

作者:貓膩
不知道年輕男人以為自己永遠地失去了戀人。

擦掉眼淚,許樂回覆了平靜,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開始沉默而認真地閱讀。這封信是施清海臨走前親筆寫給他的,他已經看過了一遍,但當知道張小萌的死訊後,他想再看一遍,因為在他看來,施清海和張小萌其實骨子裡都是一樣的人,是那些他所不瞭解,為了理想願意犧牲一些什麼東西的人。

施清海的信裡面最後幾段是這樣寫的。

“我曾經以為自己已經厭倦了做一名間諜,哪怕最初的時候,因為父親所遭遇的不幸,我是如此地痛恨聯邦政府……可是身處在這樣的夾縫之中,我感到了疲憊與緊張,所以我想放棄。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開始嘗試脫離組織,當然是被動的那種。我永遠不可能背叛這個組織,因為我贊同他們的理念,並且尊重這種理念。可是我真的很累了,所以我尋找了很多機會,試著成為一個不怎麼重要的人……在夜店門口的衝突,便是我這種嘗試裡的一次,很抱歉這件事情拖累了你。”

“然而就當我最累最倦,並且開始對自己曾經信奉的理想產生懷疑的時候,我親手促成了組織與帕布林議員之間和解協議的達成,雖然我只是中間一個環節,從來沒有起到了絕對重要的作用。可是我知道我做了一件很正確的事情,原來做正確的事情,對於麻木的我而言,還是能帶來某種精神上的愉悅感覺。”

“可在那時,我依然想離開,不想再去管世界上的所有事情,只想一個人安靜地喝著酒,唱著二十七杯酒,在海灘上有空閒的時刻,想一想我那個可憐的、這輩子都沒有進過首都的、只知道打理那個小農場,最終離奇死去的父親。”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的領路人死在了我的面前,他從很高的樓上跳了下來,就像跳入了雲中,卻墜落在了地面。我的老師在很多方面其實很像我的第二個父親……很奇妙,我雖然有對那個叛徒的恨意,然而卻沒有被這種仇恨衝昏頭腦,反而顯得清醒了許多。看著老師橫臥在車頂上的屍體,我忽然明白,原來我還是願意為了當年的那個理想而奮鬥下去。”

“這個理想並不可笑,也不是對於民眾或者你我來說,遙遠而不可及的東西……我們只是試圖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一些,更公平一些。至少不會再有像邰家、七大家、政客……這種凌駕於法律之上的存在,至少世界上少一些像我父親那樣默默死去的普通人。”

“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出現過真正的公平。從前的皇權時代沒有,如今的憲歷時期也沒有,將來或許也不會真的有。帝國沒有,大三角沒有,甚至我有時候在懷疑,青龍山那邊也許也沒有。但存在的,並不都是合理的,沒有出現過的,並不都是不能追求的。公平正義或許是很虛幻的詞句,但是為之努力,總比麻木不仁要好一些。”

“前方隱約有目標,走,總是有可能達到,不走,卻是永遠無法觸碰。我仔細算過,我這輩子頂多活九十歲,人總是要死的,既然如此,我寧肯死在我選擇走的道路上。”

“寫這封信給你,不是想影響你什麼,而是我在這個世界中很孤獨,我所扮演的角色註定了孤獨,我想把我的想法告訴你。我可能不會與組織重新聯絡,因為既然是走在相同的道路上,有沒有同伴,其實並不重要,只要我們努力的方向是一致的。”

“這個世界的公平,並不見得都需要犧牲自己的所有,我一向認為,當一個恪守法律的警察,做一個伸張正義的律師,做一名勇敢反抗帝國侵略的戰士,都是對聯邦命運的正向努力。你……是一個正義感有些氾濫的傢伙,按照你的想法活下去,就算不能影響這個世界,至少可以影響你身邊的小環境……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們是夥伴,我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夥伴。”

“活著,然後好好活著,活的心安理得,這就夠了。兄弟我就是去找心安理得去了。”

……

許樂沉默地疊好信紙,放到了貼身的口袋裡,那裡還有一張名片和一張新的銀行卡,算是他生命裡最重要的東西。然後他從這封信想到了張小萌。他依然很難理解聯邦裡很多人的想法,但在再次閱讀了施清海的信後,他的心裡有所觸動。

人總是要死的,死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這或許就是一種幸福。許樂靜靜地想著張小萌,以前曾經有過的猜疑與憤怒,在這一刻都不重要了。

許樂是一個很沉默很直接的人,他不懂什麼主義,沒有什麼理念,他是一個憑著直觀、直覺而存在的年輕人。他緩緩地抬頭,看著餐廳光屏上正在播放的新聞。

新聞上面,在首都大學進行演講的反對派政治領袖麥德林議員,這位面容和藹,表情堅毅令人敬畏的大人物,正在宣佈,將要做為京州州長羅斯的競選夥伴,參加年底開始的總統大選。

“你要能當上副總統,我的女人豈不是白死了?”許樂最後看了一眼新聞畫面,沉默地向著餐廳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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