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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雖千萬人,我不同意(上)(2/3)

作者:貓膩
到了尾聲階段,帕布林總統黝黑的面容上顯現出極淡的惘然,說道:“接受命運安排的人並不見得都會成為命運的寵兒,我有想過我們可能會失敗,但我不明白為什麼會失敗,難道我們所做的事情不正確?”

“為什麼我領導下的政府如你曾經說過的那樣,充斥著黑幕交易還有一群無能的廢物?為什麼胡鏈、貝里還有笛卡爾那些人,最終會成為導致我們失敗的致命原因?我一直想不明白,直到來到這間小酒館,我才隱約明白了這場戰爭失利的某個可能原因。”

站在酒桌旁的杜少卿沉默不語,安靜地聽著。

“上次和你說過,這個世界上真正的理想主義者太少,而我們的事業甚至政府最基本的運轉,都需要無數的人,我能拿什麼去吸引他們?我只能拿官位權力腐敗去引誘他們,而不能是那些虛無的理想。”

“而很多年前我在小酒館裡看到的那些三一協會成員們,他們如你一樣是全聯邦最出色的天才人物,都是理想主義者,他們本來可以成為政府的核心,聯邦的根基,如果我還能擁有這樣一群夥伴,這個故事的程序或許會完全不一樣,而故事的結尾也會完全不一樣。”

帕布林總統望著昏暗燈光籠罩下的小酒館,彷彿看著那些曾經最熟悉的同伴的臉,感傷說道:“可惜他們死了。”

“我的這些天才同伴們有太多人死在了施清海和許樂的槍口之下,如果說我們的事業真的就這樣輸掉,那麼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輸在那兩個年輕人完全不講道理的暗殺之下。”

“不過現在再說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我只是有些想念那些夥伴。”

帕布林總統微微一笑,指著右手邊一張小酒桌說道:“那天我們在包廂吵了半個小時,很簡單地決定了要做些什麼,然後出來繼續喝酒,我還記得在道和拜倫就坐在這張桌子上。”

然後他指向另外一個方向,說道:“梅斯坐在這裡,胡著和另外幾個人在那邊拼酒,在道家裡有錢,所以那天開了三瓶布蘭迪一號。”

“後來我們還來這家小酒館喝過幾次,雖然次數不多,但大家坐的位置都差不多,最後一次好像是慶祝拜倫正式進入政壇,從那之後大家就再也沒有在公眾場合見過面,說起來那時候你或許正在對面讀書。”

杜少卿在第一軍事學院就讀四年,整日埋首於教案與軍事條例之中,從來沒有來過這間改變了聯邦歷史的小酒館。

他的視線隨著總統先生的手指方向移動,落在小酒館的各個角落,彷彿看到昏暗燈光下,那些曾經的天才人物正靜靜看著自己。

“我那時候還是初五的學生。”他搖頭回答道。

帕布林總統平靜望著他,忽然開口說道:“其實當年第一次見面我就知道,少卿你確實比較認同我們的理想,但真正讓你願意幫助我的最原因,在於你同意我所說的有七大家存在的聯邦永遠無法徹底擊毀帝國,有個問題我一直沒有問,你對帝國人的仇恨為什麼這麼深?”

杜少卿沉默片刻後回答道:“總統先生,請允許我保有一些隱私。”

帕布林總統自嘲一笑說道:“也許就在這一刻,我就已經不再是聯邦總統,難道你還是堅持不肯說?”

確認他沒有像自己一般的感慨傾述渴望,帕布林總統笑了笑,繼續說道:“看來這件事情我必須對你說抱歉,我沒有辦法讓七大家從聯邦當中消失,也沒有辦法幫助你率部隊進入天京星。”

不知想到什麼,他的眉梢微皺,望著窗外星星點點飄落的雪花,淡然說道:“利緣宮死前曾經對我說過,聯邦真正的變化會發生在內部,不知道邰之源議員會不會如他所說,做完那些該做的事情。”

從議會山來到這裡,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然而李在道卻始終沒有出現,帕布林總統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事情,還是在這家對他來說極具意義的小酒館裡回憶什麼過往。

李在道還是沒有來,邰之源來了。

收到外圍下屬的報告,杜少卿看了帕布林總統一眼,確認之後淡然說道:“請邰議員過來。”

……

……

塵埃即將落地,這場執政者與七大家的戰爭似乎又要以後者的勝利而告終,這種畫面在歷史上並不罕見,依照七大家慣常的貴族驕傲優雅姿態,這種時刻家主們一般不會出場,他們甚至會直接冷漠地拒絕對方提出的任何談判條件。

但憲歷七十六年的聯邦和以前的聯邦不一樣,在這次戰爭中,七大家面臨的對手更加堅毅隱忍而且強大,雖然此時議會山馬上就要透過彈劾議案,可是仍然有無數聯邦軍人忠誠於他,還有無數七大家重要成員被關押在監獄裡,總統先生的身後還站著杜少卿。

於是年輕的聯邦議員,七大家領袖邰家的繼承認,便成為了最合適也是最有誠意的談判物件。

在鐵七師戰士面無表情的押送下,邰之源緩慢地從風雪那頭走了過來,單薄瘦削的身體彷彿隨時可能倒下,他取出潔白的絲質手絹輕輕掩在唇上,走進酒館平靜坐在帕布林總統的面前,疲憊說道:

“總統先生,我現在很希望你能平靜接受議會的投票結果。”

帕布林靜靜看著面前的年輕議員,看了很長時間後忽然開口,他沒有回答問題,而是認真稱讚道:“做為一個老民權,我很清楚集會運動看上去或許很簡單,實際上要做好非常困難,而你做的很出色。”

“在這方面能夠得到你的表揚,是我的榮幸。”

邰之源放下唇邊的手絹,微笑回答道:“我看過你的書。”

然後回到最初的問題,帕布林總統沉默片刻後,眉梢緩緩挑起,重複說道:“要我接受議會投票結果,安安靜靜的離開官邸?”

“是。”

帕布林總統感慨嘆道:“如果這樣簡單地離開,聯邦再次回到你們這些腐朽家族和貪婪政客們的手中,豈不是最乏味的重複?那我這一生究竟做了些什麼呢?聯邦又因此而改變了什麼呢?難道皇帝真的永遠不會消失,只不過換了幾身衣服?”

“喬治卡林秋初茶話會後的談話紀錄。”邰之源平靜看著他,用極認真的口吻緩慢回答道:“你可以相信將來的聯邦肯定會改變,那位皇帝不會永遠上演變裝秀,因為我說過,我看過你的書。”

聽到這句話,帕布林總統的眼睛漸漸明亮起來,他看著邰之源清秀微白的面容,彷彿看到一幅不錯的畫面。

“被彈劾的總統失去所有權利,我會受審判,而很多追隨我的人,會同樣被你們送入監獄,承擔他們本來不應該承擔的責任。你們還會同意少卿繼續出任聯邦部隊司令嗎?我根本不相信。”

邰之源語氣平緩卻格外堅定說道:“像韋醫生那種人,如果不經過審判,怎麼知道那些責任究竟該不該他們承擔?如果少卿師長未曾深入參與過那些骯髒事,你要相信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繼續出任聯邦部隊司令一職,因為我清楚他比別的任何人都適合。”

“至於總統閣下……”年輕的議員忽然緩緩閉上了雙唇,依舊朝氣清湛的眼眸裡,竟流露出洞悉人心的淡淡笑意。

始終沉默在旁的杜少卿,這時候忽然用不容拒絕的口吻沉聲說道:“為了保證總統先生的安全,議會必須頒出特赦令,繼任者必須簽署。”

……

……

對前任總統提供全方位的赦免甚至是保護,以換取對方自願交出手中的權力,從而避免聯邦社會的動盪甚至是內戰,這在人類社會歷史當中並不罕見,而最著名的一次案例,正是很多年前邰氏皇朝向全體國民和平交權,從而換取極大利益及永不追究過往責任的承諾。

做為前皇族的血脈,邰之源對這種政治安排自然不陌生,在前來此地談判之前,他甚至就已經想好了答案,只不過對於這樣重要的承諾,即便家世尊貴如他也不能單獨決定。

他向利家南相家等家族打了幾通電話。

街道盡頭的落雪間,平靜停著一輛汽車,坐在後排的林半山接通電話之後,輕輕詢問幾句,然後點了點頭。

邰之源結束通話電話,後望著帕布林總統和他身後的杜少卿說道:“只要同意辭職,聯邦下屆政府及以後的任何政府都將不追究你的任何責任。但那不是特赦令,法案的名稱會是《關於對停止行使全權的聯邦總統及其家人提供法律保障的命令》,具體條文稍後便會傳過來。”

帕布林總統微微皺眉,片刻後開口說道:“關鍵是西林的意見。”

邰之源簡潔明瞭回答道:“我會提供足夠的補償,讓西林放棄。”

這次隱藏在議會投票幕後,藏在沉默行軍已經數十萬之從民眾身後陰影裡的政治妥協談判,七大家看似付出太多,但其實只是因為杜少卿一個人沉默站在帕布林身後,談判的籌碼便已經足夠多。

啾的一聲尖銳輕鳴,在首都大學校園裡響起,因為距離隔的極遠,像是冬鳥瑟縮的鳴叫,但落在小酒館內外這些都曾有過軍旅生涯的人們耳中,卻是無比清晰的槍聲!

緊接著槍聲零零碎碎的再次響起,雖然並不密集,但卻明顯感覺到越來越近,似乎開槍的人正在向小酒館靠近。

外圍的聯邦調查局和特勤局特工們已經開始與來犯之敵交火,而指揮系統似乎受到某種奇怪的干擾,變得極為遲緩。

杜少卿走到小酒館門口,聽著身後三個方向間接響起的槍聲,看著空無一人的大街,看著風雪之中無比清靜的一院圍牆,眉頭緩緩皺起,揮手示意鐵七師尖刀連散開佈防。

酒館內的帕布林總統靜靜看著邰之源,邰之源搖了搖頭。

遠處街道口那輛車內,林半山皺眉向坐在前排的張小花問道:“不是我們的人,那這時候誰敢來搗亂?”

對於正處於內亂陰影前的聯邦來說,對於前線部隊正在遭受嚴重打擊的聯邦來說,對於已經動盪太久經不起更多折騰的聯邦來說,首都大學西門旁的這家小酒館曾經改變過它的歷史,現在則是另一個非常關鍵非常重要的時刻,這種時刻不能被打擾不能被打斷。

酒館內外瀰漫的零散槍聲和緊張氣氛,似乎根本沒有影響到邰之源,他盯著帕布林總統的眼睛,沉聲追問道:“總統閣下……”

帕布林總統沉默片刻後說道:“我同意。”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對於現在的聯邦來說實在是太過關鍵太過重要,此時此刻在那些莊園和監獄中,不知有多少人開始鼓掌歡慶。

然後就在這個時候,街對面傳來一道沙啞疲憊卻異常強硬的聲音。

“我不同意。”

……

……

聽到這個聲音,街道上嚴密佈防的鐵七師士兵震驚無比,他們完全無法想像,為什麼有人能夠瞞過隊伍攜帶的掃描裝置,居然摸到了距離酒館如此近的地方,他們快速抬起槍口,瞄準聲音發出的地方。

那是第一軍事學院斑駁的圍牆,上面殘留著歲月和殘雪的痕跡,忽然有一個人呼嘯著從牆頭跳下,挾著寒風把牆面上的殘雪一掃而空!

那個人的動作太快,鐵七師官兵還沒有來得及瞄準開槍,便只聽到街道兩側,尤其是首都大學西門那個方向傳來一陣密集槍聲,十餘名全身尖端步兵裝備的男人平舉改裝狙擊步槍逼了過來!

“不許動!”

“不許動!

“你他媽的不許動!”

“七師的小崽子,不準動!”

“山炮!你他媽的是十七師的山炮!狗日的把槍放下!”

七組隊員們自地下水道摸進首都大學,然後用佯攻吸引外圍特勤局火力,悄無聲息靠近目的地,一路狂奔潛行早已氣喘吁吁疲憊不堪,但他們依然堅信自己能夠在第一時間內控制局面。

然而當他們發現面對的是老熟人老敵人老對手,來自鐵七師的尖刀連時,便知道控制全域性成為了奢望,熊臨泉用槍管指著身前那名以中校軍銜當個區區連長的軍官,大聲咆哮著:“你敢動老子就轟了你!”

“你他媽的試試!”

鐵七師尖刀連連長大聲暴吼回去,正如七組此時的感受一樣,當這位連長髮現來的這些傢伙都是七組隊員之後,他比平時也更加小心謹慎,哪怕自己人要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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