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上的陶罐咕嚕嚕冒著熱氣,在劉備的示意下,一個士兵幫那男子盛了一碗稀粥。
這粥清得幾乎能當鏡子照,他端過看了一眼,卻滿意笑道,“正好正好!”
說著手向後一伸,一個護從自包袱裡掏出大餅遞上,男子掰碎泡到稀粥裡,就著自帶的鹹菜吃了起來。
鹹菜啊!
在這個缺鹽的年代可不常見,再觀此人氣度,一身破爛衣裳也掩蓋不住那股子風流瀟灑之態。
劉備越發覺得這是個有學問、有韜略的高人,再度請教,“懇請先生教我,我該如何復興漢室?該何去何從?”
那人吃完飯,從袖子裡掏出一塊帕子擦了擦嘴,說道,“玄德尚不知麼?兗州曹孟德數日前自宗室裡選了個稚童即皇帝位,已經昭告天下,都城便設在昌邑,你同曹孟德目標一致,去投奔他不正合適?”
劉備大為吃驚,“曹孟德另立天子了?”
男子雙手交疊在腦後,舒服地靠著身後樹幹,開始給這些時日在荒野行軍而不知天下事的劉備爆料訊息。
“非但曹孟德另立天子,那袁術也正籌備著要稱帝,還有漢中張魯,在呂布稱王沒多久便稱帝了,定國號米。”
男子說著輕輕笑了笑,“大米國啊!漬漬,這張魯也是個人才,居然能想出這麼個讓天下百姓皆垂涎的國號。”
“哦,還有你本家人,益州劉範,也稱帝了,國號依然為漢,這個倒也能理解,人家貨真價實的皇室宗親,他父親早在初平二年便有了稱帝野心,子承父志,理解理解!”
話說,原益州牧劉焉一共有四個兒子,長子劉範,次子劉誕,三子劉冒,四子劉章,當年劉焉向漢靈帝建言設立州牧,總管各地軍政大權,劉焉出任益州牧,而劉範、劉誕、劉章都留在京城,只有劉冒隨劉焉入蜀。
原本歷史上留京的劉範、劉誕與徵西將軍馬騰合謀偷襲長安,想除掉董卓餘黨李傕,沒成想事情敗露,此二人被殺,而劉冒又早亡,益州牧才會輪到最小的劉章。
現在禍亂長安之人變成李肅、李傕,且二人當政時間又短,歷史已經徹底改變,劉焉死後,繼任益州牧位置的自然是長子劉範了。
在劉備驚訝不已的目光中,那男子又道,“目前大諸侯中比較安分的也就一個劉景升,還有一些更小的郡守、甚至一夥賊寇也能稱帝,甚至有人跳出來自稱是扶蘇後人,打出的口號是暴漢已亡,大秦復甦,還有更不可思議的,居然有人自稱楚霸王后人,大罵高祖乃無恥之徒,當初耍奸計從霸王手上奪得江山,現在要劉氏還回來。”
男子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日後說不定還會蹦躂出什麼齊國、魏國、韓國、趙國後人,甚至再遠一點,夏商西周後代,不得不說,敢稱帝之人都是背景深厚啊!”
劉備已然徹底呆傻了,現在是什麼情況?天子駕崩這麼長時間都沒人稱帝,怎麼突然間就冒出這麼多皇帝了?如此說來,呂布和公孫瓚只是稱王還能算是忠臣了?而之前被自己認為是大逆賊的曹孟德甚至可以說是大大滴忠臣?
“哎,這場遊戲玩成這樣,什麼帝啊王啊,其實已經不太重要了,誰拳頭硬誰說了算。”
張飛插嘴道,“那肯定是呂布拳頭最硬,大哥,去幷州沒錯,別聽這廝在此胡言亂語,投什麼曹孟德,那傢伙當初在河內被呂布揍得那麼慘,投他日後還要跟著捱揍。”
劉備這下更茫然了,他坐在地上想了許久依然沒有半點頭緒。
那男子道,“你若真不願投曹孟德,看在一碗粥的份上,在下給你隨便指兩條出路,可不可用端看你自己了。”
劉備恍然回過神,連忙站起來,誠摯拱手,“懇請先生指教!”
男子坐了起來,隨手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用腳把前面方寸之地抹平,一邊畫圖一邊說道,“我看皇叔扶漢是真,野心也確實不小,想闖出一番天地,呂布、公孫瓚這二人你便不要妄想了,沒有漏給你撿,曹孟德那裡你又不願去,袁術更不必說了。”
他把這幾處皆叉掉,又指著漢中,“張魯的大米國在皇叔心裡必然是大大的漢賊,此處土地肥沃又有天險可守,很適合你,便取他吧!”
男子思量著道,“讓你去依附他當內奸肯定是不行的,只能打了,張魯佔據漢中尚不足一年,根基不穩,皇叔如果有本事將其打下來,那地盤有了,為漢除奸的名聲也有了。”
他說著自己又搖了搖頭,“理論上來說,這條路是最好的,不過看你這隊伍,別說打了,能不能走到那裡都是個問題。”
劉備聽完眼前先是一亮,隨後又是滿臉無奈。
“第二條,先去依附劉表,他兩兒子都不太成器,他本人年紀又大了,皇叔去那邊可以先結交結交朋友啊,拉一拉關係啊,等劉表死了,你的機會就來了。”
劉備當即搖頭,“不成,我與劉景升同為漢室宗親,那些年朝廷為董賊及二李把控,只有劉景升始終不忘天子,每歲皆納歲貢,如今天下人人自立,也只有劉景升依然堅守本份,我豈可去奪他基業?”
男子攤了攤手,“皇叔既要講義氣,那真沒辦法了!”
這時張飛湊上前道,“大哥,我看第一條不錯,咱可以去找阿茉借兵,找劉景升借糧,先把這勞什子米國給打下來,咱便有家了。”
“呵~”
男子笑了一聲,頗為意外地看著張飛,“沒想到你這莽漢腦子還挺好使,嘴一張兵有了糧有了地盤也有了,包賺不賠啊!”
劉備卻依舊皺著眉頭,“借糧日後可以還,借兵卻是要讓他們去拼命的,咱又沒有什麼可以許給呂布,他未必願意。”
張飛道,“阿茉同意即可,當初在洛陽她又是請咱喝酒,又是送咱銀錢,出手極為大方,現在借個萬把兵馬,應該沒那麼小氣吧!”
劉備嘆道,“三弟想得太簡單了,這豈能一樣?”
“行不行去問問不就知道了,反正也要往那邊走。”
劉備點了點頭,“也罷,姑且試試。”
他說完又朝男子拱手作揖,“今日得先生指點,備感激不盡,不知先生欲去往何處,若是順路,可否邀先生同行?”
劉備本想招攬此人,不過想想人家連姓名也不願透露,想必是不想跟隨自己去流浪,開口也是枉然。
男子站起來習慣性拍了拍衣袍,“順路是順路,不過你這一大群人走得太慢了,我還是先行一步,告辭!”
護從已經把馬兒餵飽,男子牽過坐騎,劉備到底還是忍不住又追過去問,“先生可否告知名諱?”
男子翻身上馬,回頭莞爾一笑,“潁川郭嘉郭奉孝!”
說罷,輕喝一聲,駕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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