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秉章所在的巡撫衙門大堂之內,更是亂成了一團。
原來那個朱九太爺麾下的兄弟不少,除了派去打巡撫衙門的幾百號人,他還派人去打了湖南布政使司衙門、湖南按察使司衙門、湖南學政衙門、湖南提督衙門、長沙知府衙門、善化縣衙、、撫標參將衙門、提標參將衙門等等一連串的衙門!
這長沙城內的官衙,有一個算一個,老爺子都沒落下。每個衙門都派了幾百個弟兄去砸場子!甭管能不能砸下來,反正這動靜絕對小不了。同時,朱九太爺還派了幾十夥人在長沙城內各處縱火!
所以到了後半夜的時候,不僅黃道門方向上一片槍炮大作,喊打喊殺,長沙城內也到處火起,到處都有人叫反!
各處火起,各處反亂的訊息,還有黃道街告急,黃道門告破的訊息,更是如雪片一樣傳來。署理湖南巡撫駱秉章和幫辦軍務的羅繞典,更是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倒是駱秉章的首席師爺左宗棠極為淡定,猶自坐在堂上搖著摺扇,風輕雲淡,似乎一點都不把各處傳來的急報當回事兒。
到了最後,還是那個把左宗棠當成救星請來的駱秉章坐不住了,幾乎是用懇求的語氣問左宗棠道:「季高!如之奈何?現長沙城中四處火起,還有天地會作亂,黃道門旋又告破,勝克齋所部八旗兵、綠營兵皆損失慘重,粵匪、會匪眼看就要裡應外合,破了長沙城了..」
左宗棠笑道:「儒翁勿憂,現在長沙城防是勝克齋做主,城破也是他指揮無方,排程不靈,與儒翁何干?」
「季高,那勝克齋是滿洲親貴,非我等可比.....我現在還署著湖南巡撫,守土有則,一旦城破,我,我可就...就要「體面」了..
駱秉章雖然年紀不小了,可還沒活夠呢!
可他要不「體面」,他也算是一代名臣,士林仰望,清流領袖,難道還要受鎖拿入京之苦?
「儒翁,」左宗棠當然明白自己這位東翁的心思,當下笑道,「吾觀勝克齋用兵,是要把手下的綠營、八旗送個乾乾淨淨才算完....長沙城內的天地會又盤根錯節,發展了總有一百多年,各個衙門裡都是他們的人....在勝克齋兵敗後,裡應外合,助粵匪發逆破城是肯定的,無非就是破多少罷了。
不過儒翁您這個守土之臣要不要擔責的關鍵..卻在湖南團練能辦到多大場面!只要團練在手,皇上只能倚重儒翁,只能體諒儒翁的苦衷,只能自己擔下長沙城破之責!而且.....依著晚生的謀劃,長沙之戰必可有驚無險,即便暫時有城破的危機,但終究還是可以把粵匪發逆給趕走的。
有了這一戰,皇上就會知道儒翁您的能耐,湖南計程車紳,就會知道只有辦好湖南的團練才能保他們的身家性命!」
「季高!反賊都打進長沙城.....城內又亂作一團!你就別賣關子了,到底有什麼奇謀妙計,都說出來吧!要不然等長毛打到巡撫衙門外,說什麼都遲了。」聽左宗棠這個「今亮」說話有些雲裡霧裡的,湖南士林的老前輩羅繞典都忍不住教訓起來了。
而左宗棠則朝著羅繞典抱了抱拳道:「蘇翁,晚生這就明言吧,現下黃道門已被打破,勝保的人馬折損頗多,看來長沙城內是少不了一場兵禍了。晚生請您老和儒翁馬上離城,去湘江對岸的嶽麓山書院暫避。」
「離城躲去嶽麓山?不可,不可,萬萬不可!」
羅繞典還沒說什麼呢,駱秉章已經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了:「去了嶽麓山,那可真就是棄了職守之地,皇上追問起來,該如何解釋?」
聽見這話,左宗棠也有點無語了,暗想道:「還追問?還解釋?手裡的兵是假的不成?現在勝保的人已經陷在長沙城內了,大辦湖南團練需要的銀子也搜刮出了一些,如果趁機棄了城池儲存住實力。等勝保的八旗兵、綠營兵,甚至湖南撫標的主力全都無了....豐還要不要湖南?還要的話,自然只能倚仗湖南團練了。到時他還敢動駱儒翁和羅蘇翁一根手指頭?」
可自覺大難臨頭的駱秉章和羅繞典卻沒有這樣的覺悟,只是一臉焦慮地看著左宗棠。
左宗棠對這倆老爺子的表現真有點無語,好在他那裡早就有備案,當下又道:「那...翁就和蘇翁一起撒到長沙迎春門外的鐵佛寺暫居吧。鐵佛寺小而堅固,緊靠湘江,又自有碼頭,隨時可以撤走,又容易得到湘陰、益陽方向的團練支援,比呆在城內好多了!
而且,儒翁只要坐鎮鐵佛寺,迎春門又掌握在湘湖團練之手,這長沙職守之地,就不算丟完,儒翁身系一城安危,萬萬沒有自己體面的道理。晚生已經讓羅羅山的學生王璞山率領五百團練駐紮在那裡了,足可保儒翁、蘇翁之安危。」
左宗棠頓了頓,又道:「另外,迎春門和城北的提標大營、標大營,還有長沙城東南的天心閣,長沙城西的潮宗門、潮宗門外的頭、潮宗門外大街、潮宗門內的米市等地,目前也都由湖南團練進駐了和撫標精銳進駐,當可以支撐一時。」
「可,可這也保不住長沙城啊!」駱秉章聽得一頭霧水,「季高,你到底想怎麼打?」左宗棠笑道:「那儒翁可知湖南得失之關鍵何在嗎?」
「季高,你就別賣關子了!」駱秉章現在可是心急如焚,哪兒功夫和左宗棠兜兜轉轉的。
左宗棠冷冷一笑:「湖南得失之關鍵,是糧食在誰手裡,種糧的人和田在誰手裡和不能產糧食只能吃乾飯的人又在誰手裡!」「季高,你的意思是..」
駱秉章聽了一個似懂非懂。
羅繞典也眉頭緊鎖,似有所悟。
左宗棠又道:「學生這些日子已經清點過了,自衡陽、永州、郴州、桂陽州和長沙府南部逃入長沙的難民不下十萬,長沙城本身還有二十多萬人,加上逃難來的百姓,總共有三十多萬張嘴需要餵養。
而長沙城內的存糧只夠供應原本的二十多萬人食用,直到秋糧大量上市....現在吃飯的人多了至少十萬,而今年的秋糧,恐怕是很難按時運到長沙了!如果咱們沒有足夠的糧食餵飽長沙城內的三十多萬百姓和軍隊...長沙一旦被圍,就只有一條死路!」
話說到這裡,左宗棠的語氣已經非常嚴肅了,顯然這「一條死路」不是隨便說說,而是極有可能成為現實的。
左宗棠又道:「學生觀粵匪最近之所為,便知其欲以分田分地以邀買貧農之心,並倚靠貧農之中的貪鄙無恥之徒為根基,掌握山野四鄉之地。我若盡湖南之力以守長沙,長沙之外的四野八方,早晚為賊盡有。
到時候,三四十萬人困於孤城,內無糧草,外無救援,一二月之內,長沙必失,然後...湖南全省必失,湖南士林必亡!」
左宗棠看了看眼前的兩個老人,緩緩道:「所以宗棠才對勝保之策不以為然,勝又如何?無非殺傷一二千長毛。如今長毛之兵以數萬計,過十萬也不足為奇。損之一二千又能如何?土地浮財一分,又會有數萬貧苦至極之民為其驅使,殺不完的!
若為保長沙一城,而盡湖南各處之兵,困守一城,則是將湖南的四野八方和千萬窮苦之人,盡送與賊了!賊得了湖南四鄉八野,可招募無窮之兵,困守一城又有何用?
依宗棠之見,與其我困長沙,不如賊困長...我困長沙,四鄉八野必為賊有。賊困長沙,四鄉八野我猶可爭!賊之糧道,我或可絕,賊若糧盡,則必棄長沙而走,長沙則復為我有,豈非大功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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