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
磅礴大氣的城門處,兩排軍伍手握長槍,筆直而立。
遙遙望去,城門外平整廣闊的官道上,數百騎黑衫策馬而來,宛如濃郁黑雲,踏蹄聲猶如雷鳴。
青州城百姓雖見過世面,但也極少親眼看見鎮魔司這般大的舉動。
“這麼多?”他們瞪大眼睛,擠在長街之上。
“嗤,這才哪到哪,真正的大部隊還在後面負責押運呢。”有尋常小家族的子弟抱臂而立,嘲諷眾人沒見識,相比起那些一流勢力,他們這種不高不低的存在,以後大機率是要加入鎮魔司的,也不存在什麼青峰山滅門,對此感同身受的情緒。
對他們而言,無論一流勢力還是鎮魔司,都同樣的高不可攀。
李家姐弟站在人群中,臉色皆不太好看。
李新翰壓根沒想到,自己不過受傷幾日,老姐居然把沈儀送去了青峰山,那種地方就連偏將們都不敢說全身而退,更何況沈儀。
對方曾斬殺玉液境後期河妖,這事他知道,即便河妖當時狀態很差,卻也不是自己能收尾的,令人心生敬佩。
可他同樣聽說了沈儀回來以後拿走的獎賞,乃是風雷熔日寶典……若真是青峰山滅門之戰,即使藏有幾式殺招的初境,也遠不如境界更高活下來的機率大。
在那般絞肉戰場,相比起武器鋒利,更需要皮糙肉厚跑得快,氣息悠長底蘊足。
“……”
李慕瑾並未出言解釋那天晚上的情況,她只是沉默盯著城門外面。
藏於寬袖下的手掌略微握緊。
最先回來的肯定是被臨時抽調而去的校尉偏將,畢竟他們不用負責後續的事情。
如果沈儀還活著,大機率就在其中。
就連李慕瑾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什麼。
一個身負重傷的沈儀?
想證明當初對方的選擇太過愚蠢?將文冊推回來的舉動太過莽撞?
她略微咬唇,還是安全無恙回來比較好。
爭一時之氣,又如何比得上對方的救命之恩。
只是這機率太過渺小。
連青峰門都沒了,完全可以想象那邊的情形有多慘烈,一個被強行抽調的二紋校尉,大機率會被頂上去削減門派弟子的實力。
“籲!”
隨著齊齊扯住韁繩,數百妖馬齊齊停止步伐。
連綿不絕的墨衫身影翻身下馬。
鎮魔司總兵親自定下的規矩,無緊急之事,一眾校尉偏將於青州城內不得騎馬。
違者,除了罰俸還得挨鞭子。
百姓們再次朝城門擁擠過去,就連世家門派子弟們也不由自主激動起來:“能不能看見陳將軍?”
“那兒!陳乾坤將軍!”
有人大聲叫嚷著朝外面伸手指去,在他的呼喊中,數不盡的目光猶如洶湧浪潮般齊齊朝手指之處匯聚而去。
在數百黑衫皆下馬的前提下,其中某道人影便突兀的顯露出來。
只見一群金雕校尉緩緩走進城中,眸光冷漠,迅速清出一條道路。
數位偏將身披大氅,簇擁著一匹妖馬。
高大健碩的妖馬脊背上,俊秀青年伸手攥著韁繩,墨衫身形單薄卻筆直,衣袂飄飄。
白淨臉龐,一雙清澈雙眸目不斜視,鼻樑高挺,薄唇緊抿,配上腰間墨刀,略顯肅殺之意。
隨著馬蹄聲踏踏,即便沒有金雕校尉的把守,圍觀眾人還是不由自主退出幾步。
“去你孃的,陳將軍哪有這般俊……年輕。”
青年們有些失望,把剛才冒出來喊叫那人給擠了回去,姑娘們卻仍舊盯著那張臉龐,即使不是陳將軍,似乎也沒什麼問題。
校尉為其前方開道,偏將為其護身牽馬,能享受此等待遇,地位又能低到哪裡去?
在人群中,李家姐弟突然呼吸急促起來。
李新翰茫然看向那人袖口的兩道雲紋,再看看對方熟悉的面容,猛地拍了兩下自己臉龐,朝姐姐看去,怔道:“我沒認錯人吧?”
總兵的規矩,他比任何人都熟悉。
畢竟前段時間剛捱了鞭子。
“應該,沒有。”
李慕瑾按捺住嗓音中略微的顫意,抬頭看著那高頭大馬從面前跨過,然後逐漸走遠。
對方甚至都沒有投來一絲目光。
更沒有想象中的,露出一個譏誚的笑,嘲弄那天自己擺出文冊以為能拿捏對方時滿臉的自負。
就這麼……平靜的從面前過去了。
“……”
“我說,你冷著一張臉幹嘛?”
洪磊跟在妖馬旁邊,有些不解的低聲道:“咱們是鎮魔司,不是收稅的差役。”
“我高冷。”
沈儀面無表情,盯著什麼都沒有的前方,略顯幾分僵硬。
悄然在馬鬃上擦了擦手掌的汗漬。
洪磊注意到了他的小動作,撇撇嘴,若是換成自己騎在馬上,定要左右不停的揮手,引得一片呼聲,這才不算浪費。
好不容易甩開激動的百姓。
終於熬到了鎮魔司,沈儀毫不猶豫的翻身想要下馬。
剛剛有所動作,便被洪磊用肩膀死死頂住他的小腿,咬牙道:“陳將軍吩咐過,要是沒到衙門,敢下來,腿打折。”
“……”
……
於此同時。
鎮魔司醫坊,素淨竹樓之中。
白子明沒好氣的捻起一針紮在方恆胳膊上,聽著對方咬緊牙關發出的悶哼,淡淡道:“你繼續去犯渾,下次我給伱演示一下師父從朝廷替我求來的凝丹境針法。”
“已經這些天了,到底還要多久。”
方恆躺在床上,感受著雙臂的麻木,情緒略顯急躁。
“有意思,浪費我這麼多俸祿治傷,現在連師兄都不叫了。”
白子明溫和一笑,伸手便是十餘針紮了下去。
方恆整個身子宛如鯉魚般猛地蹦了一下,額頭上有青筋炸起,差點沒把牙咬碎,告饒道:“白師兄……我真的很急……我得去青峰山……”
“若是師父知道收了你這麼個沒出息的弟子,嘖,堂堂一尊武仙,連面都沒見到,被人連續拒絕了兩遍,你這當徒弟的,還要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
白子明搖搖頭,逐一收回銀針。
起身拍了拍衣襬:“走吧。”
“去哪?”方恆疑惑抬頭。
“去見見這位下手這麼狠辣的校尉,到底有幾分真本事。”
白子明雙眸平靜,將扁平針盒放進懷裡:“趁著師兄師姐不在家,把你打成這個樣子,若是讓姜師姐知道了,還以為我白某人棄武從醫這幾年,已經忘記怎麼出手了。”
回來了?這麼快?
方恆急躁的起身,嘴唇動了動,終於喪氣道:
“師兄,是我先動的手。”
“輸了幾成?”白子明早有預料的瞥過去。
“十一開。”方恆垂著雙手,在對方疑惑的眼神中,嘆口氣:“我出了十成力,他一巴掌給我拍地上了。”
“……”
白子明作勢掏出針盒:“差點忘了,醫者仁心,不可爭強好勝,這種事情還是留給姜師姐。”
方恆知道對方在拿自己耍笑,無奈道:“若是你與他交手,當然是白師兄更勝一籌,畢竟你的手段那麼陰險,他略有些淬體功夫,卻遠遠不夠。”
都是能一招秒掉自己的高手,沈儀需要近身,白師兄一手淬毒飛針,皆是從玉液毒妖身上提取,甚至有師父贈他防身的珍貴寶藥,尋常武夫沾之即亡。
本就難以防範,還喜歡笑盈盈的搞偷襲。
上一秒還在寒暄,下一秒飛針就過來了。
相比起來,沈儀看上去更有強者風範,每次都讓自己先手,但也更容易吃虧。
“我就當你是在誇我。”
白子明毫不介意的跨出竹樓,他現在對那新進來的校尉,是真的有些好奇了。
兩人快步朝著外事堂走去。
緊跟著便看見蜂擁而至的校尉,將衙門口堵了個水洩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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