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名字從對方口中說出的瞬間。
張屠戶楞了楞,腦子還有些懵。
等到逐漸清醒過來後,他佈滿大鬍子的臉上迅速被驚懼籠罩。
和林白薇相似。
在江湖上,這同樣是只存在於傳聞中的名字。
一雙肉掌可鎮山河,死在對方的腳下的妖魔,足夠壘成一座肉山,被青州總兵看重,收為關門弟子,習得不世絕學。
所以……
這樣的人物登門拜訪居然也只拎幾個橘子。
張屠戶雖然自信,但也不會覺得對方會是來找自己的,尷尬道:“回稟差爺,小人只是借住在此,主人家出去了。”
“他去哪兒了?”方恆強壓著燥意。
“他……”張屠戶咂咂嘴,伸手指向院門:“諾,帶飯回來了。”
方恆轉身看去。
只見墨衫俊秀青年腰間挎著墨刃,拎著兩個食盒,緩步踏入院中。
不僅渾身毫無傷勢,眸光清澈深邃,袖口雲紋也赫然變成了兩道。
“沈大人,有人找!”
張屠戶忽然高呼一聲,甭管是來走親戚的,還是來找麻煩的,至少得先讓對方有個反應的時間。
不過,應該不是找麻煩吧……
若真是如此,今天自己恐怕得躺在這兒了。
沈儀略微一怔。
他倒是早就感應到了方恆的存在,主要沒想到對方是提著東西過來的。
不急不緩的走入屋內。
“有事?”
沈儀覺得上次應該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兩人間既無關係,也談不上什麼仇怨。
“……”
張屠戶暗自擔憂,在柏雲縣時,沈儀就是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怎麼來了青州以後,竟還是這副不冷不熱的神情。
若是能有機會跟方恆攀上關係,這青峰山蛟魔的事情,不就妥了?
憑對方的本事,隨便一道調令就能讓其轉危為安。
“呼。”
方恆平緩呼吸,將帶來的東西塞到張屠戶手中。
他雙眸微眯,努力組織著措辭,隨即拱手道:“我打聽過了,你是李新翰從柏雲縣帶過來的。”
“嗯?”沈儀沒太聽明白。
“你對青州不甚瞭解,有他在耳邊蠱惑,非你之過,是我冒昧了。”
話音間,方恆略微屈身:“今日前來,一則是為解開誤會,聊表歉意。”
見狀,屠戶忍不住張開大嘴。
連呼吸都滯凝了片刻。
道……道歉?
沈儀側眸看去,注意到對方逐漸繃緊發顫的身軀,不禁稍稍嘆息。
果然。
方恆重新站直,雙掌分開,五指攥緊,徐徐吐出一口濁氣。
白師兄交代的事情的應該都做完了。
他眸中掀起灼熱:“二則是彌補過錯,帶伱回去,若你仍舊不肯,那我就只能強行出手,等回去以後,再重新聊表歉意。”
話音間,洶湧的氣息迅速瀰漫,連空氣都燥熱起來。
“草。”
張屠戶閉上嘴,面色怪異,好嘛,還是來尋麻煩的!
他渾身僵硬,卻還是努力將手掌朝腰後探去。
順便用餘光瞄向旁邊,頗感無語,自從認識沈儀,對方身上的麻煩就沒停過,而且一次比一次大。
之前自己還能在旁邊打個幫手,這一次……恐怕拼了性命也難以阻攔敵方分毫。
終於,耳畔響起了那道熟悉的嗓音。
不僅沒有想象中的慌亂,反而帶著幾分隨意。
“不必了,下次想打架可以直說。”
沈儀輕輕將食盒放在桌上,垂手而立。
毫不設防的模樣,讓方恆眼中多了幾分異樣,隨即自嘲一笑:“名聲這種東西,還真是丟一次,就很難撿回來了。”
話音未落,他已化作殘影消失在原地。
這一次,他不會再有任何留手,勢必要將丟掉的東西親手拿回來。
屬於玉液境中期的渾厚氣息席捲屋內,壓迫的人喘不過氣來!
“我以為我上次的大意,會給你上一課。”
方恆出現在沈儀身後,雙眸平靜如古井,虯結的肌肉線條蘊含著無比恐怖的力道。
截脈,擒龍!
“放心,白師兄的手藝很好,就是有點痛,正好長長記性。”
在他眼中,沈儀身上密密麻麻的脈絡瞬間湧現。
全力出手!
方恆雙掌攜無邊之勢,轟然拍打而出!
沈儀稍稍回身,如出一轍的動作,卻遠比方恆的更加渾然天成。
速度算不上迅猛,只是恰巧比對方快上一絲。
眨眼間,指尖便提前落在了方恆的兩條胳膊上,隨即化掌為拳,一記毫無花哨的排雲長拳印在了他的心口。
嘭!
沉悶聲響中,方恆倒飛出去,在地上連滾幾圈。
左右兩手無力的垂在身側,略微顫抖。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沒有留給他任何反應的機會。
方恆安靜躺在地上,嚥下口中腥甜,雙目無神的盯著天空,陷入沉思:“……”
屋內。
沈儀整理著領口,隨即坐在桌邊,開啟食盒,取出兩雙筷子,將其中一雙遞給張屠戶:“吃飯。”
大鬍子看看外面,又看看沈儀,最後目光落到他手中的筷子上。
五官漸漸扭曲起來。
用力揪扯著鬍子。
他瞪大眼睛,在腦海中努力思索,想要給眼前這幕一個合理的原因。
要麼方恆不是方恆,要麼沈儀不是沈儀。
“給我拿個橘子。”
“哦。”
張屠戶被打斷了思路,沉默將東西遞過去。
忽然想起了陳濟曾說過的那句話。
他這樣的人,會什麼都不出奇。
“……”
沈儀剝著橘子,用餘光瞥了眼院裡的方恆。
既然對方說有人能治,這次出手就稍微重了些,至少兩個月是別想動彈了。
這種武瘋子,不給他打服氣,以後還不知道有多麻煩。
被玉露蘊養全身後,不僅是氣息底蘊的增加,而是全方面的提升,再加上蛟魔之力的加持。
在現在的沈儀眼裡,方恆速度慢,力氣小,就連招式都是最為熟悉的,對上自己,已經很難再有什麼勝算。
來鎮魔司是為了殺妖的。
老想把自己關在那院子裡幹嘛。
真被蛟魔尋仇而來,到時候哭都不知道該怎麼哭。
片刻後。
方恆面無表情的掙扎起身,啐掉口中血沫,垂著兩手走進屋內。
徑直在桌旁坐下:“我想不通。”
“我也想不通。”張屠戶深有同感的看去,拿起一個雞腿:“你手怎麼了?吃嗎?”
方恆張開嘴,咬了口對方遞來的雞腿,用力咀嚼。
沈儀夾了一筷子青菜,伴著米粒,一邊細嚼慢嚥一邊看去:“還不去治傷?”
“今天不能去。”
方恆想起臨走時白師兄的叮囑,起身朝旁邊屋子走去:“我睡一晚,明日走。”
背影有些落寞。
走至門口,他忽然略微回頭,面色漲紅:“你會不會覺得我先前說得話很可笑。”
沈儀放下筷子:“不會,你們是天才,天才都有些傲氣,正常。”
“難道你不是天才,為何你沒有傲氣?”方恆臉上掠過疑惑。
“我當然不是。”沈儀伸了個懶腰,世上哪有伏妖刀法要學三十年的天才。
“……”
聞言,方恆沉默許久,神情間逐漸多了一抹恭敬。
原來在真正天資縱橫之輩眼裡,自己這群人不過恃才傲物,貽笑大方之徒罷了,不懂謙遜,何其可笑。
“若非早生了十幾年,又已有師門,方某願尊你為師。”
留下這句話,他垂手去了隔壁。
只留下略有些摸不著頭腦的沈儀,抿唇沉吟片刻才反應過來……對方好像誤解了自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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