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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搏擊俱樂部(感謝lonely寂寞的白銀盟)

作者:野亮
除了閱讀,看電影也是王子虛的人生愛好。和閱讀了幾乎所有諾貝爾文學獎作家的著作一樣,他看了幾乎全部奧斯卡獎提名電影。如飢似渴地看。

在眾多佳片當中,如果要他推薦一部“最優秀”的電影,恐怕他會難以取捨;讓他推薦一部“最喜歡”的電影,他的腦海中也會冒出許多個選擇。

但假如你問他,假設地球馬上要炸了,只能留下唯一一部電影裝在火箭裡發到宇宙中去漂流,你會選擇哪一部?

他會毫不猶豫地說,我選《搏擊俱樂部》。火箭快點火吧,要來不及了。

這裡面也沒有特別複雜的心理活動。就好比,他可以毫不猶豫地說他最愛的人是妻子;他也可以誠實坦率地回答,寧春宴是他見過最精彩最動人最有吸引力的女性。

但如果冰河世紀再次來臨,人類全體凍成冰雕,他手裡正好有唯一一個可以活下來的名額,他會選擇把這個名額給陳青蘿。儘管陳青蘿可能不記得他是誰。

他不在乎陳青蘿記不記得他,也不在乎她的感受。他可以和他所知道的任何人一起死。但是他無法接受一個沒有陳青蘿活著的世界。

偶爾他難過得想死的時候,他就會想,啊,這個世界上還有《搏擊俱樂部》,我想看就可以去看,這實在是太美好了。於是他便不想死了。就好比他每當想起,陳青蘿也在這個小小的世界上的某處生活著,他就感到這個世界還有一絲溫度。他就是這樣喜愛《搏擊俱樂部》的。這就是人類的感情,和文學無關也和第八藝術無關,總是很難說清理由。

他緊緊跟在小王子身後。小王子身上穿著漆黑的風衣,腳下蹬著一雙深褐色的麂皮皮靴,風衣下襬在空中飄蕩著,他嘴裡叼著雪茄——也可能是棒棒糖——面容深沉又嚴肅,和布拉德皮特一樣酷。

《搏擊俱樂部》裡面的主角(愛德華·諾頓演的)也幻想了一個自己的分身,名字叫泰勒·德頓(布拉德·皮特演的)。他蒐集整形醫院裡女人們身上抽出來的脂肪拿去做香皂,再賣回給女人們,是個無法無天的人物。而這些其實都是主角自己乾的,只是他自己不知道,還覺得自己一輩子都無法像泰勒·德頓一樣酷。

王子虛和他的區別在於,愛德華·諾頓不知道泰勒·德頓就是他自己,但王子虛知道小王子就是他自己。

小王子就是他,他就是小王子,兩人一心同體。小王子完全誕生於虛構,所以他是怎樣,小王子便是怎樣。但是小王子可以幫助他做一些他不擅長的事。

在他的構思中,小王子是個侵略性很強的人。如果侵略性不強,也不會迷倒那麼多女人。所以小王子的行動模式就是在任何時候都能掌控全域性。

王子虛在任何時候都掌控不了局面,他唯獨只會在小說裡寫出一個能夠掌控全域性的人。那麼轉念一想,把這個人搬到現實裡來又如何?

於是,現實世界成為了王子虛的小說。王子虛的精神世界和現實世界相互交融,小王子活過來了。他此時正揹著手,威風凜凜地站在客廳裡,掃視了一圈已經躺平的奇形怪狀的指令碼師預備役們,說:

“都給我聽好了。”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沉穩堅定有力量,高矮胖瘦男女老少都將目光投了過來。

“聽我說話的時候,要站在我面前,排成一排,”小王子說,“搞創作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對於你們的未來至關重要。”

眾人感到他的氣場有些不一樣了,但是具體是哪裡不一樣又說不上來。人們順從地走到他面前,不管是男的、女的,還是機械噴火哥斯拉,都乖乖站好,學著他揹著手站成一排。

“我們這裡個地方,叫做文曖俱樂部。”小王子說,“文曖俱樂部的第一條規則是:不允許討論文曖俱樂部。”

他說完,人們眼神各異,他接著馬上說道:“文曖俱樂部的第二條規則是:不允許討論文曖俱樂部。”

櫻醬動了一下,他想說什麼,但沒說出口。

“文曖俱樂部第三條規則是:文曖俱樂部沒有姓名,只有代號。我不管你們是南大也好財大也好,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噴火機械哥斯拉也好,在這裡都沒有意義。

“在文曖俱樂部,你們都會成為沒有身份的人,因為指令碼師應該是一個沒有身份的人,因為沒有身份,所以可以變成任何人。你們要相容這世界上眾生百態,海納百川。

“文曖俱樂部第四條規則:來到這裡,必須閱讀。閱讀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每天至少要讀十萬字書架上的書,而且必須是以前沒有看過的書。

“文曖俱樂部第五條規則:來到這裡,必須創作。每天至少創作四千字以上的合格指令碼,不允許糊弄,不允許應付差事,必須嘔出自己的靈魂,創作出此時此刻最滿意的結晶。

“文曖俱樂部的第六條規則:我說的一切都是規則。在有關創作的問題上,我不容許質疑。你們創作的一切首先要滿足我,然後再去滿足使用者。”

王子虛站在一旁,看著小王子,眼裡滿是欣賞。

實際上,站在那裡的不是小王子,是他自己。那些話都是用他自己的嘴巴說的。只是他說的那些話不是他自己的話。只不過是那些話借用了他的嘴巴,從他嘴巴里鑽出來。

每個人都擁有自我、本我和超我。現在他的自我是小王子,他的超我才是王子虛。他站在超我的視角,端詳著自我,看得津津有味,如同在看電影。

小王子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錶,接著說:“我們有20天時間,從現在開始,每天要嚴格執行作息。我不管你們之前的生活作風。從明天開始,每天上6點30起床,到外面晨跑5公里,然後回來閱讀1個小時,接著開始上課。下午開始創作指令碼,晚上對每個人的指令碼進行審查,晚上10點30收手機,睡覺。”

沒人敢抗議。小王子接著說:“現在是上課時間,我們到餐廳集合。”

程醒的目光變得興奮又激動起來,他首先跟上,接著其他人也跟上。眾人在餐桌前坐定後,王子虛把白板推了過來,上面已經寫了一些文字了。

王子虛在上課之前,先把手伸到詩人面前:“上課時間需要安靜,不允許嚼口香糖。吐掉。”

詩人一低頭,粉紅的舌頭將口香糖頂出來,掉落在王子虛手心。

這不是王子虛的本意,但是他也沒有計較,扔掉口香糖的屍體擦乾手後,接著說:

“我們這一課主要是講詩性的語言,目的是告訴伱們如何把每一句話都變得富有詩意。”

程醒掏出了小本本,小八也從揹包裡掏出平板電腦,詩人左看看,右看看,發現就自己空著手。

王子虛說:“這一課理解比記筆記更重要。首先你們要記住的是,不應該有無聊的廢話。或者說,無聊的、沒有意義的、無法調動人類情緒的話,不應該從你們的嘴巴里說出來。”

詩人舉手。王子虛點了她一下,她說:“那種過渡性的話怎麼辦呢?比如剛剛連上的時候,使用者跟你打招呼,問你吃了嗎,總不能一上來就很油膩地說‘想吃你’吧?有時候就是需要講一些沒意義的話啊。”

王子虛伸出手指:“好問題。不讓你們講無聊的話,目的不是為了‘不讓講’,而是怎樣把無聊的話變得不無聊。這個就需要讓你們的語句富有詩意。”

“每句話都可以富有詩意嗎?”

“每句話都可以。”

“我做不到。”

“這就是我教你們的理由。”王子虛說,“我舉個例子吧。你最喜歡吃什麼水果?”

詩人想了想,說:“香蕉。”

王子虛說:“你先嚐試用你的第一番來者,去組織一下語言,表達‘你最喜歡吃香蕉’這個資訊。”

詩人說:“我最喜歡吃的水果是香蕉。”

“對。”王子虛很滿意,“詩化的第一個原則,衝突性。你為什麼喜歡吃香蕉,不喜歡吃蘋果?語句中必須具有衝突性。這是一種對比,在對比的過程中,撕裂並昇華原本的句子。

“比如,你可以說,‘在所有水果中,我最喜歡吃的是香蕉。’”

詩人點了點頭。這個句子明顯比剛才單純的直敘更有意思一點。

“詩化的第二個原則,陌生化,”王子虛說,“在句子中,能夠不使用常用搭配的詞,就不要使用常用搭配,比如‘所有水果’,這就很常用。要把它換成同義詞。

“所以,這句話應該改成,‘在一切水果中,我最愛吃的是香蕉。’”

程醒和小八都張大嘴,他們感到神奇的事情正在發生。

“詩化的第三個原則,超越性。你先想出一個你最愛吃香蕉的理由。”

詩人歪了歪頭:“因為……它的皮比較好剝?”

王子虛說:“這就是基於物品本身的屬性,因為皮好剝,所以喜歡吃,這個理由,和‘因為好吃所以喜歡吃’這種無聊的話有什麼區別?必須超越物品原有的屬性,給出一個出人意料的理由。”

詩人說:“‘在一切水果中,我最喜歡吃的是香蕉。因為我和初戀分手的那天夜裡,我媽買了一掛香蕉。’是這樣嗎?”

王子虛點頭:“正確。那麼這裡就可以談到詩化的第四個原則,迴歸性。不能一味超越,最終一定要回歸現實,才不止於飄得太高。要用腳踏實地的現實和超越的感情形成反差。

“那麼,這句話就變成了,‘在一切水果中,我最喜歡吃的是香蕉。因為我和初戀分手的那個黃昏,我媽買了一掛香蕉。當她回到家發現一整掛香蕉皮時,我理所當然地被揍了一頓。從那之後,我便報復性地愛上了香蕉。因為它們的皮實在太好剝了’……”

詩人面無表情不動聲色雙手放在兩腿間規規矩矩地坐著,看似沒有反應,但眼睛裡明顯有了更多光芒。

櫻醬和信者對視一眼。他們都從對方的眼神里看出了震撼。他們突然靈光灌頂般地想到,也許選擇來這裡,會成為他們一生中最正確的一個決定。

葉瀾靠在餐廳門口,雙臂抱在胸前,面帶神秘微笑,靜靜聽著王子虛講課。

她悄悄把腳從高跟鞋中釋放出來,彎曲著腳趾,舒緩一天來足弓的壓力。雪白腳趾在黑色的絲襪中蠕動著,看上去十分神秘。

王子虛講課時有他特有的魅力,完全看不出是個30歲結了婚的中年慫男。所以她不忍心打斷。

然而她不得不在課後提醒他,今天文曖app的資料完全沒漲,甚至還跌了一點。距離他的目標,越來越遙遠了。

在個人層面,也許她對他有所改觀,但在商業層面上,她不會改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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