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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有人將至(8000字)(1/3)

作者:野亮
銀色的車身如同利箭,劃破漂浮在G112號高速上的晨霧,電機模擬出的聲浪低沉悅耳,160時速模糊了光影和背景。快就是美嗎?快就是美。

王子虛手扶方向盤,車內演奏著肖斯塔科維奇的第二圓舞曲。螺旋上升的曲調,讓他爬升在高架時彷彿踏上登神長階,宏大、壯美、悲愴,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臂,隨著曲調搖晃。

陽光的波紋在車身上流動,映耀出火紅的紋路,樂曲進行到第二部分第三個小節時,車載音響裡傳出人類的聲音,和諧的旋律中插入了不和諧的部分,讓王子虛感到惱火。

“那麼今年的諾貝爾文學獎也是出爐了,最終贏家是來自挪威的劇作家約翰·福瑟,對於這個人,我們國內的讀者恐怕很多都不大熟悉吧?”

“是的。約翰·福瑟出身於挪威西海岸的海于格松,擅長使用新挪威語也就是尼諾斯克語寫作,他涉獵廣泛,創作體裁包括戲劇、小說、散文、詩、兒童文學。”

“看來這是一位十分‘冷’的作家哈,不僅生活的地方冷,知名程度也十分冷門,在聽到這個名字時,我的第一反應是,誰?”

“沒錯,對於我國讀者來說,相比起大家津津樂道陪跑的村上春樹等作家,這位來自挪威的劇作家的名字十分陌生,實際上,近幾年來除了鮑勃·迪倫,諾貝爾文學獎的得主大多都比較‘冷門’……”

王子虛臉上露出鄙夷:“扯淡。約翰·福瑟也能算冷門?人家還沒得諾獎時就已經是在世的劇作家當中數一數二的了好不?”

音訊裡瀰漫著沙沙聲,給嘉賓的聲音罩上一層朦朧色彩:“老師我其實一直不是很懂,為什麼說村上春樹陪跑了諾獎呢?是他每次都會被提名嗎?”

“實際上,諾獎並沒有‘提名’一說。也並不存在候選人。說村上春樹‘陪跑’,大概是因為,每一年他都會出現在民間流傳的所謂‘諾獎作者賠率榜’上。”

“哦,那個我知道,好像我國的幾位作家也登上過這份賠率榜,包括殘雪、閻連科、餘華、雁子山……”

“對,但是隻當做娛樂消遣即可,不用太過於較真。就連寫《哈利波特》的JK羅琳都在那張榜上,你就可以知道那張所謂的賠率榜含金量如何了。”

王子虛又笑道:“誰說的?14年的莫迪亞諾,16年的鮑勃·迪倫,19年的漢德克,去年的安妮·艾爾諾,都是賠率榜高位人選,後來也獲獎了,那張榜單每年估得雖不中也亦不遠,含金量比你高多了。”

他的聲音自然傳達不到那邊,音響裡聲音繼續道:

“另外,儘管村上春樹是我國文藝青年們的心頭熱,但他從來都不可能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因為他太暢銷了。諾獎的評審口味更加地‘嚴肅’,他們會認為,過於暢銷的作家會丟失嚴肅性,所以,他基本上沒有機會獲得諾獎……”

“扯淡扯淡扯淡扯淡!”王子虛說,“馬爾克斯在得獎前就是千萬級別的暢銷作者了好吧?一知半解,胡言亂語,看得太少,講話太多。”

接著他忽而沉默下來,因為他想起來,車裡只有自己。只有一個人,他的聲音傳不到任何地方去。

在距離今天起往前數四個月裡,他的生活異常具有規律:早晨起來先寫四千字的文曖指令碼,下午處理一些日常雜務,晚上從六點起開始寫作,一直寫到晚上十二點,雷打不動。

公司的業務逐漸走上正軌,已經不太有需要他出面的事務。他特地叮囑左子良和葉瀾少打擾他,在他的刻意規避下,人際交往變得越來越簡單,他也越來越孤獨。

他把自己小心藏在那座房子裡,孤獨地面對著電腦螢幕,就像世界只剩下這小小的一隅。

他想象自己的房子坐落在青灰色的礁石上,門外就是黑色的海洋和白色的浪花,當風乍起,吹透牆壁,吹過他的鬢角,呼嘯著卷向空無一物的地方去。

如此一來,他就感覺渾身發冷,朝不保夕,從心理上逼迫自己儘快寫作。同時也染上了自言自語的毛病。

在最後一個月,他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堪憂,最嚴重的時候,他每天要寫上一萬二千字,等倒在床上時,說話已經支離破碎、詞不達意,拿起電話讓對面的人駕駛高速旋轉機械給中國輸送液體,惹得送水的人摸不著頭腦。

把自己逼到精神出問題的作家,王子虛不是第一個。

據後人統計,在世界上有三位作家寫作時偏好光著身子。其一是雨果,其二是海明威,其三是陳青蘿。

雨果光著身子是因為他有嚴重的拖延症,他為了壓抑自己的玩咖性格,讓傭人把衣服藏起來,這樣他便沒法出門;海明威則是因為不想被衣服這種俗物束縛了思想,用這種行為掙脫世俗眼光的鐐銬和枷鎖,成為地球上最自由的創作者。

陳青蘿的理由和後者差相彷彿。當她全身心投入,進入忘我狀態後,身上的衣服便不知不覺間一件件消失了。她創作時是全封閉的,大門緊鎖,只有寧春宴目睹了這個神奇的過程。

作家多多少少都有各種怪癖,儘管各有各的理由,但共同指向了有關創作的一個事實:寫作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會讓人的行為變得畸形,令尋常人等難以理解。

寫作當中蘊藏著巨大的痛苦。如果不寫出來,這種痛苦就會作用於精神,折磨得你寢食難安;如果寫出來,這種痛苦會投射到肉身,讓你根本難以寢食。

王子虛就經受了這等折磨,好在折磨並不是沒有成果,在漫長的夏末過去後,王子虛生產出了長達50萬字的小說。

這部小說以篇幅來說,無論是投給翡仕·歲寒徵文,還是投給雜誌,還是自己找出版社印發,都很棘手。太長了。所以他現在正在進行痛苦的校訂初稿環節,目標是把50萬字刪到30萬字以下。

音響裡的訪談進入了尾聲,主持人說道:

“那麼,對於國內觀眾,老師還有哪些優秀作家值得推薦呢?”

“現在年輕一輩的作家都成長起來了,陳青蘿自不必說,還有蕭夢吟、小池、顧藻,都很值得關注。”

“哦,我聽說過蕭夢吟,她真的是很有個性的一位女子,最近我看了她的一些訪談,說話也很有哲理。”

“是的。她很有個性。她的作品和她本人一樣,也充滿詭譎的特殊感,讓人讀起來欲罷不能。”

聽到熟悉的名字,王子虛心中泛起一絲酸澀,但很快他悄無聲息地抹去心頭這片刻的情緒,迴歸到冷靜當中。

自從上次驚鴻一瞥式的一面後,他沒有再見到過陳青蘿。

謝聰在班級群裡發了一個陳青蘿給王子虛頒獎的影片,引起了班群的轟動。人們先是認出了頒獎嘉賓盛裝打扮的陳青蘿,驚歎她的容顏,接著又發現被頒獎的人是王子虛,一時間無數人的訊息如同雪片般飛來。

王子虛懷揣著秘密的欣喜窺視了半天班群,也不見陳青蘿出來冒泡,最後失望地發現,她不知什麼時候退群了。

因為這件事,他更猜不準陳青蘿的心意,不敢與她聯絡。

他無數次嘗試寫一封想要寄給陳青蘿的信,他用畢生的文字功底,寫出了各種風格迥異的開頭,有熱情洋溢的,有深沉冷靜的,但無一例外最後都成了廢紙,被他縫縫補補塞到文曖的指令碼中。

不是他寫得不好。他那段時間的指令碼獲得了從語療員到客戶的一致好評(葉瀾評價他越老越妖)。是他沒有寄出去的勇氣。

他懷疑自己會不會像馬爾克斯寫的那些小說一樣,他的愛情故事最後擁有了一個壯烈的結尾——很多年後,他老得不成樣子了,忽然提起行李,徒步走了許多公里,來到陳青蘿家門前敲響房門,說:聽說,你丈夫死了。

王子虛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從腦海中趕出去,用正常的語調重複另一個名字:

“蕭夢吟。”

王子虛毫不費力地回想起了聽到過的有關這個女人的所有傳聞。

他知道她是上一屆翡仕·歲寒文學獎的得主,也讀過她的新書。透過她的作品他了解到:她和他一樣是90後,甚至比他小兩歲。

每每想到這一點,都讓王子虛感到憂心忡忡。

諾貝爾文學獎確實有短時間內不把獎發給同一個地區的作家的傾向。比如南美作者馬爾克斯和略薩,兩人明明幾乎是同一時期的作家,可馬爾克斯得獎後,略薩整整30年後才得到這個榮譽。

也就是說,王子虛如果想要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對他威脅最大的競爭者實際上來自國內,和他的年齡相差在三十歲之間。如果一位國內和他同年齡段的作者得了獎,很可能會報廢掉他二三十多次機會。

當今賠率榜上比較熱門的幾位作家大多都在這個區間以外。在區間內的幾位,他也有自信在有生之年能夠超過他們。蕭夢吟的出現讓他感受到了一些壓力。不多,但確實有。

不過讓他壓力最大的,果然還是陳青蘿。

“喂,老王,你到了嗎?”

車載音響將電話裡林峰的聲音放大,送到他的耳朵裡,王子虛說:“還沒呢,你到了嗎?”

林峰說:“我快到了。你出發比我還早怎麼還沒到啊?”

王子虛說:“南大比江大遠。”

“哦對對,是的。”

今天是研究生考試線下審驗材料的日子,王子虛正在出發趕往南大,遞交自己的各項資料。

在這段時間內,林峰也打算考一個在職的研究生,不過他畏懼南大的分數線,選擇了江大。

“王兄,你真的要考全日制的研究生嗎?你想好了嗎?你以後確定不考公了嗎?”

王子虛沉默了一會兒:“我想不到無意仕途的情況下,去讀在職的理由。倒是你,你不是一直對南大有夢想嗎?為什麼不考南大?”

林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過了嘛,我這邊迫切需要一個文憑好提拔。南大確實是我的夢想,但人不能靠夢想活著啊。”

原來人不能靠夢想活著嗎?

林峰又說:“對了,南大今天有個作家交流會,很多名人都在那邊,聽說雁子山也在。”

“是嗎?”

“你能不能去幫我找雁子山要張照片啊?我上次太激動,忘了找他要。”

王子虛本不打算去湊這個熱鬧,但聽林峰說得懇切,便答應了他。

說起來,雁子山要他“到東海去”。他已經到了東海,不知道雁子山接下來會說什麼?

終於到得南大校園,這是他第二次進入這裡,卻發現比上次要熱鬧不少,各地匯聚到此處的車輛在門口排起長龍,一個保安模樣的人走過來衝他揮手:

“不用進了,停車場滿了。”

王子虛把頭伸出窗外:“滿了嗎?”

“滿了。掉頭掉頭。”

王子虛只好把車開到馬路邊。

東海是個精緻的地方,王子虛不知道路邊讓不讓停車,但路邊已經停了一排車了,他便也有樣學樣。

剛下車,就有三個女生跑過來,對著他的車子指指點點。

“是保時米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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