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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1/2)

作者:野亮
結束通話葉瀾的電話后王子虛還在想,籤售會?

在作家的所有行為中,籤售會屬於他比較反感的一件事。不是因為他不想暴露自己小王子的身份,而是因為高中時有作家到他學校來辦過籤售會。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那位作家叫謝東宇,是位童書作者。他的故事風格偏傳統保守,多以動物為主角,有些寓言色彩,可讀性強。比起受到讀者的喜愛,更受到老師、家長的歡迎。

實際上學生們更愛讀的是市場表現更好的另外幾位童書作家,而那幾位有些描寫過於大膽,在家長眼裡娛樂成分更多,教育意義不足。而謝東宇的作品畢竟比那些老掉牙的古板東西好太多,因此在童書界,他這位中庸之選反而成為了名望最高的一位。

那時候王子虛剛上高一,籤售會在操場舉行。與其說是籤售會,倒不如說是賣書。學生們只要不坐在教室裡,哪怕在操場下曬太陽也心甘情願。王子虛跟著同學們嘻嘻哈哈上了操場。當時謝東宇在演講,王子虛的注意力卻逐漸移到身旁的女生身上。

“聲帶應該是作家的盲腸,有這個時間喋喋不休騙學生們的錢,不如回家多打磨打磨文筆,不要再搞抄襲的事了……”

王子虛饒有興致地看過去,只見那女生梳著個馬尾,將手掌放在額頭上搭一個涼棚,睫毛細密如簾,不管是手臂還是修長的脖子,皮膚都白得如雪,在陽光下分外耀眼。

他在心裡想,也難怪她看起來這麼不高興。這麼白的皮膚,要是曬黑了,即使是他也會感到可惜。

“喂,喂。”王子虛沖那女生搭話,“你說他抄襲?”

那女生轉頭用凌厲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怎麼了?他是你偶像,你要捍衛你偶像嗎?他就是抄襲怎麼了?”

王子虛說:“不是,我就是對他抄襲這事比較感興趣,他抄襲誰了?”

“迪特洛夫·萊西的《黃金鼠》。他的《機靈鼠》幾乎照搬了那本書的結構。”那女生說。

王子虛說:“完全沒聽說過。”

“呵呵。”女生笑了兩聲,就轉過頭去不和他說話了,大概是嫌他太孤陋寡聞。

王子虛內心也不平靜。他覺得這女生有點高冷,而且攻擊性有點強。

過了會兒,他聽到那女生小聲說:“很多老一輩的作家,都仗著自己閱讀量比較廣,同時又欺負國內市場比較封閉,盡情地抄襲外國那些成熟市場已經成名的作品,在國內賺得盆滿缽滿,我就是很看不慣這種行為。”

她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跟王子虛說話。他不確定。雖然他認定了這女生很高冷,打算冷漠以對,也讓她嚐嚐閉門羹,但終究還是沒忍住,轉頭說:“你看上去讀書很多的樣子,你也可以抄啊。”

那女生衝他翻了個白眼:“你以為我是什麼人?”

王子虛緘口不語。對不起,我不認識你。

過了會兒,王子虛說:“我覺得對前輩作家們還是尊重一點吧,人家大老遠跑過來給我們演講,也不容易。”

那女生嗤笑道:“什麼演講?伱以為做慈善呢?他是過來賣書的!”

她又說:“你看,這操場上有多少學生?5000人是有的吧?你看到操場旁那輛貨車沒?待會兒他就把他的老書搬上去賣,一本39,你算算能賣多少錢?”

王子虛問:“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這不是都行業潛規則嗎?”

王子虛在心裡算了算,如果學生們人手一本,那就是接近20萬的收入。他暗暗驚歎一聲。在他這個年紀,20萬對於他來說可以說是一筆鉅款了。

女孩說:“待會兒如果要我們上去買書,你就說你沒帶錢。”

王子虛說:“你呢?”

“我也沒帶錢。”

王子虛沉默了會兒,說:“迪特洛夫·萊西是吧?我改天去看看。”

女生揚起臉,用眼睛的下半部分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寫滿不相信。

後來王子虛才知道她的用意。原來她不是跟他一見投緣,想幫他省錢。她鼓動王子虛不買書主要是因為,她怕只有她一個人不買,會被老師罵。

果然,後來班上就他們倆沒買書。老師批評的火力卻全集中在王子虛一個人身上,而她安然無恙。

當然,事後她老實承認了這一點,王子虛也原諒了她。不過,王子虛還是寧願相信她是跟自己一見投緣才鼓動自己別買書的。

那是王子虛第一次跟陳青蘿說話。

……

他抹了把臉,跳下床來,雙腳在地上摸索拖鞋,一邊開啟手機上的音樂軟體,隨機播放一首歌曲,去洗手間刷牙。

手機裡流瀉出美國搖滾樂隊Ivan & Alyosha的《TheFold》。王子虛用腳打著節拍,直到嘴裡滿是牙膏沫。

這個樂隊的名字,翻譯成中文的話叫做“伊凡和阿廖沙”,無疑是出自《卡拉馬佐夫兄弟》。那個俄國作家的乳汁依舊在哺乳著世人,不管是遠在大洋彼岸的美國人,還是這廂的王子虛。

美國人在手機裡唱著“Don't You Fold”,那是俚語,大概意思是“別拋棄、別放棄、別退縮”。fold是折迭的意思。所以用比較接地氣的方式翻譯應該是:你得支稜起來啊。

“你得支稜起來啊。”

金髮碧眼的美國人忽然變成了操著東北鄉音的馬大帥,本土化工作完成得堪稱完美,王子虛想到這裡賊笑起來,為自己的驚世才華而感到自豪。

如果他的英文再好一點,他就可以一邊寫作,一邊搞翻譯,就像村上春樹那樣。可惜他的外語水平令人沮喪地差勁。陳青蘿的英語倒是十分好,每次考試都在140分左右徘徊。為了她擔任英語課代表還是語文課代表的事,兩位老師幾乎要打起來。

刷完牙,他盯著手機上寧春宴和左子良各打來的一個電話,猶豫著該給誰先回過去。

最終他選擇了左子良。並不是因為他對光頭有著什麼特別的偏好,而是如果先打給寧春宴,會有種重色輕友的負罪感。

“喂,你現在才醒啊?”

王子虛說:“我這個月平均睡眠時長可是隻有4個小時啊,我一天睡24個小時都補不回來。”

那邊笑了:“說得也是。話說回來,你知不知道自我、本我和超我?”

“啊?”

王子虛剛睡醒,他正打算去廚房打個雞蛋,給自己攤一張蛋餅。這個時候聊自我、本我、超我實在非他所能料。

“是精神分析的概念吧?本我是個體最原始的動物性衝動,超我則是崇高道德與理想信念的追求,自我則是在兩者拉鋸之間形成的自我意識。”

左子良感嘆道:“你看的書真多。比我想的解釋還要好。”

王子虛敲開一個雞蛋,有點受寵若驚:“謝謝。不過你問這個幹什麼?”

左子良說:“沒什麼,就是突然想到了這個。”

莫名其妙。

左子良又說:“你應該找個女人抱抱。”

王子虛說:“喂喂,你在說什麼?更加莫名其妙了。我的妻子昨天才離家出走,你就跟我說這種事,你到底在想什麼啊?我不是那種抱了女人就能忘掉所有煩惱的人。”

“知道知道,你的超我異常強大。不過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

電話那頭左子良似乎在因為一些難以啟齒的事情煩惱,好半天才開口說:“我看過你的《野有蔓草》。”

王子虛感到現在話題才回歸正軌:“那就從《野有蔓草》開始說起,不要那麼跳脫,說點我能懂的。”

“不知道你自己有沒有發現,”左子良說,“你的這個故事裡,你的主角從來沒有抱過他的老婆。在面對婚姻內的壓力時,總是一個人自我消化。”

說起小說,王子虛語氣弱了幾分:“小說只是生活的藝術化斷面,並不一定能反映生活的全部真實,也不一定能反映所有人的所有真實。”

左子良說:“是的,但是能一定程度上反映你的潛意識。”

王子虛不說話了。

左子良說:“我是真·正·結過婚的人。儘管你描寫的那種婚姻的確讓人感到密不透風喘不過氣來,在某些方面真實得讓人戰慄,但婚姻中也偶爾有比較閃光的地方。比如,有些問題靠一個抱抱就能解決。”

王子虛心不在焉地應道:“嗯,溫暖的港灣。”

“所以,試著去嘗試擁抱吧。”左子良說,“你是我見過最好的語療員。你比誰都更深刻地理解孤獨,所以你能療愈許多人。不過你也需要療愈一下自己的暗傷,這方面務必注意。”

王子虛陷入了沉默。他始終感覺左子良意有所指,話也沒有說透。他似乎在隱瞞什麼。

與其說是暗傷,不如說,他在暗示王子虛的視野中存在一個盲區,一個他自己都無法發現的盲區。那個盲區在那五十次諾貝爾文學獎的耀目光芒下遁形。

左子良又說:“對了。還有件事要說。出版社那邊的編輯在找你。”

“這個葉瀾跟我說了。她說,要開什麼籤售會?”

左子良說:“她不懂亂講。”

王子虛鬆了口氣:“我說呢,勞什子籤售會我怎麼可能會去?”

“重點不是籤售會的事,重點是,你被架在火上烤著了,你去也難,不去也難,總而言之,這都是文豪該承受的。”

王子虛一臉茫然:“我什麼文豪?你在說什麼?”

“你不知道?”

左子良的語氣倒像是他孤陋寡聞了,王子虛帶點脾氣:“我該知道什麼?我早上剛起來刷完牙,現在正在攤雞蛋餅,就聽到你跟我談本我超我什麼的,我該知道什麼?”

左子良不無遺憾地說:“你還是看一看新聞吧,尤其是跟自己相關的。”

左子良說完掛了電話,因為這通電話,音樂聲也停了。王子虛茫然地停留在一片安靜中。

跟自己相關的新聞?

王子虛用最快的速度給自己攤了一張蛋餅,隨後奔向餐桌,拿起手機瀏覽新聞。

很快他就找到了左子良所指的那個新聞——不用認真搜,朋友圈裡就有,熱度很高,都被頂到了入口網站的前排了。

《絕望的文豪:神秘豔情作家與新銳美女作者交匯的命運之嘆》。

文章叫這麼個名字。王子虛似乎已經猜到為什麼會走紅了。

神秘豔情作家是什麼?是我嗎?

新銳美女作者又是誰?

王子虛心跳有點加快,點進文章一目十行地掃過去。

文章以王子虛昨天在直播中吐露心聲“很絕望”那一段為開頭,引出了小王子的走紅故事,接著又穿插寫中島敦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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