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了。
崔桂英吩咐大孫女英子去幫自己拿來一個裝有水的碗和一根針,她拿起針,在李追遠的額頭和頭頂劃拉了好幾下後,將針平放在碗裡。
本地有這樣一個習俗,誰家有個頭疼腦熱身子不舒服的,就用這針“叫”一下。
不消多時,外頭就傳來聲音:“鄭大筒來了,鄭大筒來了!”
鄭大筒揹著一個木質的醫藥箱進了屋。
“鄭醫生,看看伢兒,看看伢兒。”
崔桂英將煙拿出,拆封,拔出一根菸遞了過來。
鄭大筒接了煙,夾在耳朵上,蹲下來,看著李追遠,問道:“伢兒這是怎麼了?”
“落水了,就醒不來了。”
“落水了?”鄭大筒先掰開李追遠的口鼻,又翻開眼皮看看,隨後又從箱子裡拿出聽診器,仔細聽了聽。
等其收起聽診器時,崔桂英湊過來問道:“鄭醫生,咋樣?”
鄭大筒皺了皺眉,將李追遠扶起來,崔桂英忙伸手幫忙。
對著孩子後背拍了拍,又觀察了一下,鄭大筒將孩子放躺回去,將耳朵上的煙取下,咬嘴裡。
崔桂英忙起身去灶臺那兒拿火柴,卻見鄭大筒已經自個兒點起,一連抽了好幾口。
“咋樣啊,醫生?”
鄭大筒看向崔桂英:“伢兒落水多久?”
崔桂英看向潘子。
潘子:“就一小會兒,遠子剛落下去就被他爺抓起來了。”
鄭大筒又皺眉抽了一大口煙,吐出菸圈後,說道:“嬸子,孩子不是溺水了,也不嗆水,沒啥事兒啊。”
“那怎麼人醒不來?”崔桂英問道。
“帶伢兒去鎮上衛生院再做個檢查吧,可能是其它問題。”鄭大筒收拾好東西,站起身,他沒辦法了。
崔桂英又拔出一根菸,遞給了他。
“不抽了,不抽了。”嘴上邊說著,邊把這根菸接過來夾在了耳朵上。
隨即,嘴裡這根菸抽到過濾嘴那兒,鄭大筒將菸頭丟地上踩了踩,小聲道:“請劉瞎子看了麼?”
“啊,請了。”崔桂英有些不好意思。
鄭大筒點了點頭,來時路上潘子對他說了些,此時,他只能囑咐道:“到了晚上還不醒的話,明早就往鎮上送吧。”
“好嘞,好嘞,讓你受累了,受累了。”
這時,雷子跑了進來,伸手自己擦了一下臉上的汗,對崔桂英道:“劉瞎子來了。”
崔桂英呵斥道:“細那康子沒大沒小的,要叫劉奶奶。”
鄭大筒知道自己要讓位了,走出屋門,恰好看見遠處有一輛三輪車被騎著過來,車上坐著一個老太婆。
“呵……”
鄭大筒忽然想起最近報紙上被宣傳得神乎其神的各種新藥,自己這不就參與到了麼,嘿,那叫什麼來著?
哦,對了……
中西醫結合。
雷子先跑回家通知了,李菊香在後面蹬著三輪,有些埋怨道:“媽,你不該這麼磨蹭的,該早點來的。”
先前家裡來了一個隔壁石港鎮的,來商討自己老孃冥壽的操辦事宜,本可以讓人家在家裡等等,先到這邊來,可她媽卻硬是把那人的事兒先料理完再上個廁所磨磨蹭蹭地才過來。
坐在後頭小板凳上的劉金霞吐出一口菸圈,沒好氣道:“急著趕趟幹嘛,反正又收不到他家的錢。”
“媽,你還真好意思收啊?”
“呸,他要給我就收。”
“我小時候可是記得,漢叔幫了我們很多。”
“那他有四個兒子,怎麼不把一個送我?”劉金霞抖了抖菸灰,“都不是招上門的,我也不要他家彩禮,白送他一個兒媳婦他都不要,呵!”
“那怎麼能怪人漢叔呢。”
“我說香侯,別人怎麼胡唚咱娘倆也就算了,畢竟嘴長人臉上,你幹嘛要這樣作踐自己?”
李菊香抿了抿嘴唇。
“香侯,小翠侯還小呢,你媽我也沒多少年好活頭了,以後小翠侯還得指著你,沒男人怎麼了,我劉金霞就要證明,沒男人咱娘倆也能吃香的喝辣的,過得比別人家更好!”
“到了,媽。”
三輪車騎上壩,來到老李家門口。
崔桂英主動上前攙扶劉金霞下車,劉金霞拍了拍崔桂英的手背,說道:“哎喲,咋好意思讓你攙我吶喲,你家漢侯可是我的恩人吶。”
“伢兒他奶,你快來看看孩子吧,孩子到現在都不醒。”
劉金霞:“聽雷侯說,是碰到水裡的東西了?”
崔桂英:“伢兒他爺已經去請三江叔了。”
聽到這話,劉金霞心裡一緊,一把抓緊崔桂英的手,催促道:“快,帶我去見見伢兒。”
先前雷子來傳話喊人時也說了一些,可那時以為伢兒崽子添油加醋胡說,眼下這李維漢既然去找那位李三江了,這事兒就真的嚴重了!
她劉金霞,心裡還是念著以前李維漢好的。
進了屋,就聽得一群孩子的嘰嘰喳喳,劉金霞視力不好,感覺像是走進了鴨子窩,當下一揮手,罵道:
“細那康子們都讓開,別吵吵,擾到灶神爺了!”
崔桂英忙叫大孩子把小孩子們都帶出去,關上了門。
“人呢?”劉金霞問道。
“在裡屋。”崔桂英準備帶她進去。
“帶到廚房裡來,這兒有灶臺。”
“好,我這就去把伢兒抱出來。”
在李菊香的幫忙下,李追遠被安置到了廚房飯桌上。
劉金霞的一雙老手,先摸到李追遠腿上,再從腿一路往上摸到臉,臉摸完後,在孩子肩膀位置停下,輕輕按了按。
她這雙手,因抽菸指夾縫裡都是煙燻臘味,再加平時喜歡泡白醋做保養,這味兒就更刺鼻了。
人站旁邊都能聞得到,這要是近貼嗅到了,普通的昏厥可能還真會被燻醒過來。
劉金霞感受了一會兒,問道:“桂英侯,你叫過了沒有?”
“叫了,叫了。”崔桂英馬上把那個裝水放針的碗端過來,隨即,她自己嚇得叫一聲,“啊!”
這碗裡的針不僅鏽了,而且生的是紅鏽,在底部圍繞著針暈開了一片。
旁邊的李菊香見狀,馬上湊到她媽耳邊描述。
劉金霞聽完,深吸一口氣,神情凝重道:“妹子啊,伢兒這是被祟到了啊。”
“啊?”崔桂英又被嚇了一跳,馬上求道,“你救救他,救救他,我那閨女就這一個孩子,放我這裡養可不能出事。”
說著,崔桂英就把那包煙從口袋裡拿了出來,遞送到劉金霞手裡。
劉金霞推開了,轉而嘆了口氣。
崔桂英:“你先抽著,利封錢事後我們再補……”
劉金霞打斷了崔桂英的話:“不收你家的東西,收不得,燙手。”
“我說姐姐,你可別這樣說,我這伢兒……”
劉金霞扭頭朝向自家閨女,苦笑道:“聽到了麼,是你漢叔最喜歡的細丫頭的兒子。”
“是蘭侯的兒子。”李菊香頓了頓,補充道,“蘭侯以前,和我很好的。”
蘭侯叫李蘭,是李追遠的媽媽。
那個時候,村裡人都認為劉金霞家晦氣,家長也會叮囑孩子不要去和李菊香玩,所以李菊香的童年是孤獨的,不能像其他孩子那樣到處亂跑亂竄,因為到別人家裡時會被對方大人翻白眼。
李蘭那會兒不在乎這個,經常邀她一起玩,這種夥伴情誼一直持續到李蘭考上大學離開村子。
劉金霞閉上眼,沉默。
李菊香看著李追遠,對崔桂英說道:“這伢兒長得真好看,和蘭侯長得很像。”
崔桂英應了兩聲,注意力還在劉金霞身上,她也拿不準劉金霞到底是在推脫還是在拿喬。
李菊香繼續道:“小翠侯前天還說的,有個叫小遠侯的哥哥,拿巧克力給她吃的,還和她一起去溪邊撿石子兒來著。”
李菊香小時候都遭孤立了,更別提現在她的女兒李翠翠了,平日裡,她女兒只能遠遠站在旁邊,看著其他孩子們在一起玩。
翠翠是不敢靠前的,靠前了,孩子們會說家裡大人說不能和她玩,然後一鬨而散。
前天翠翠回家很開心,說有個很好看的哥哥和她玩了一下午,其他孩子告訴他不要和她玩,那個哥哥也不在意,還給她吃巧克力。
劉金霞睜開眼,很是無奈且心疼地看了一眼自己女兒,隨後,她扭頭朝向崔桂英:
“妹子啊,咱也和你撂個實底兒。”
“哎,你說。”
“尋常吧,二十件買賣,有十五件其實屁事沒有,我就走個過場,人家也就求個心安。
餘下裡頭,有四件,是看起來有點事兒,到頭來還是個屁。
所以,至多也就一件,是屁裡帶出點稀的,但也不難擦。
我不收你的錢,一是你家男人以前確實幫過我們娘倆,我收不得你的錢;二是平時走過場的錢,擺在這種事兒面前,也沒必要收了。”
“這,你這,伢兒他,你得救救他,姐姐。”
“我幫他。”劉金霞笑了笑,說道,“灶臺香灰給我拿點來。”
“好。”
本地土灶上會開很多個凹槽,有個槽一般開在灶臺後頭,上面貼著灶神爺,槽裡擺個小香爐。
崔桂英把香爐請下來,送到劉金霞面前。
只見劉金霞抓了一把香灰後,握在手裡唸唸有詞。
也聽不懂唸的是什麼,總之,唸了好一會兒。
劉金霞:“遮捂好了。”
沒等崔桂英聽明白,李菊香就先一步用手捂住李追遠口鼻。
劉金霞將香灰塗抹在了孩子脖子和肩膀位置,擦啊擦啊,像是在抹痱子粉。
但漸漸的,嚇人的一幕出現,崔桂英直接捂住了自己的嘴。
因為她看見,在自己外孫的肩膀處,赫然出現了兩道紫色痕跡,看起來,像是兩隻手掌!
劉金霞:“好凶啊……閨女,開始吧。”
“哎。”
李菊香應了一聲,出屋在三輪車上拿了些東西回來,只見她先將一個空碗和一支毛筆放在劉金霞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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