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大廳內。
一群護士正圍在一張病床前。
血透機尖銳的報警聲不斷響起，雖然旁邊的護士一直按著消音鍵，可問題沒有解決，血透機還是格盡職守的每隔一分鐘都會重新開始警報。
剛剛還睡倒一半的血透病人們紛紛都醒了過來，探頭緊張關注著這張病床上的即時動態。
何叔此時已經站在了床旁，正在和當班的護士溝通。
“怎麼回事？導管怎麼好端端就堵了？”
說話間，何叔已經戴上了手套，除錯起位於病人左側股靜脈處的臨時導管。
20ml注射器連線到導管動脈段，用力抽吸……根本抽不動！
換到靜脈端，用力抽吸……同樣紋絲不動。
再抽吸鹽水試試能不能推動……絕望的是，這根導管就像是被澆築了水泥一樣，抽不動，推也完全推不動，何況何叔也不敢用全力推動，萬一導管裡有血栓，推進血液迴圈裡，流到哪裡就會導致哪裡栓塞。
肺栓塞、腦栓塞、心臟栓塞……每一種都是會致死的！
護士這時候緊張的回答道：“今天給顧家舵上機時導管功能就不好，我除錯了很久終於勉強上機了，可是機器一直還是在報警，最後泵徹底走不動了，斷開連線，試抽了一下導管，才發現導管完全堵死了……”
“導管功能不好，一開始就不該給他上機！”好脾氣的何叔此時也忍不住責罵一聲道。
蘇傑在一旁聽著兩人的溝通，看著何叔忙的焦頭爛額，眉頭忍不住也漸漸皺了起來，蘇夢茹則還是沒明白髮生什麼，於是小聲問道：“哥，怎麼回事，導管堵住了是什麼意思？”
蘇傑於是解釋道：“我之前不是和你說過嗎，透析治療的過程就是血透機透過血管通路將病人的血液拉出來淨化，這其中最重要的一環就是病人身上的血管通路了。”
“血管通路，對於透析病人來說，就是生命線。”
“這個病人用的是股靜脈臨時置管，但現在管子裡面可能因為血栓、打折等原因堵住了，血抽不出來，也推不進去，治療就沒法做了。”
蘇夢茹點點頭，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血透機，機器上此時還掛著透析管路，裡面充滿了暗紅色的血液。
“管子堵住了，那這些血怎麼辦？”
蘇傑無奈道：“沒有血管通路，血液短時間內回輸不回去，等會兒就會凝固，到時候只能丟棄了。”
“啊？這麼多血直接丟了嗎？”蘇夢茹驚訝道。
蘇傑默默點頭：“確實很可惜，管路里的血液至少得有300ml，尿毒症患者本來就身體虛弱，再加上腎表面促紅細胞生成素減少，血液中的紅細胞還比正常值低，拋棄這麼多的血……對他們的身體損傷很大。”
蘇夢茹不懂這些，因為血透和她無瓜，不涉及到切身利益。
而此時躺在床上的七八名病人，對於這些可就太瞭解了！
眼看著何院長都有些手足無措，管路里的血液隨時都會凝固，幾個病人也忍不住開始互相嘀咕起來：
“果然私人醫院還是靠不住，老朱，你上次去市醫院血透室排隊，可排上號了？”
“沒呢，公立醫院血透室都爆滿，裡面全是關係戶，我都排了半個多月了，根本沒訊息。”
這時候旁邊有人問道：“你兩私下去聯絡公立醫院血透室了？咱們都是何院長第一批拉過來的，就這麼走了，是不是不好，何院長這段時間也挺難的。”
“你沒搞錯吧，用自己的生命安全做人情啊，老吳比我們來的還早，還不是被他家裡人送去公立醫院透析了，這幾年私立血透室出事還少嗎，你不怕，我怕！”
“被你這麼說的，我也好心慌，老朱你有沒有市醫院血透室的聯絡方式，我也去諮詢一下。”
“你換家醫院吧，市醫院我排隊都排不上，你就別來湊熱鬧了。”
……
病人們的聲音並沒有刻意壓低，蘇傑聽得很清楚，心裡則忍不住的擔憂起來。
何叔的血透室現在本來就沒有多少病人，大部分都是血透室剛剛成立時，何叔東奔西走拉過來的。
而現在私人血透室風評不好，新病人都不願意來，要是這個時候老病人再大量流失……何叔的血透室就真的要倒閉了。
而就在此時，焦頭爛額的何德善嘆了口氣，對著旁邊的護士說道：“這個導管徹底堵死了，準備溶栓吧。”
“溶栓？”
護士一愣，小聲問道：“那何院長，這麼多血……”
何德善看著一管子暗紅色的血，眼中忍不住露出一絲不忍，轉頭對病人說道：“顧家舵，你管子不行了，我們要給你溶栓，溶栓至少二十分鐘，你這體外的血……估計要不了了。”
名叫顧家舵的病人面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蘇傑一看就知道他的血色素肯定低，平時說不定還需要輸血來維持。
人們總是對富餘的東西表現得極為大度，而越缺少則越吝嗇。
這種本來就缺血的病人，遇到眼下的情況，就顯得更無法接受了。
“那怎麼行，我這周本來都應該輸血的，血庫申請不到，我都少了很多血了，你現在還要把我的血丟掉？”
何德善自知理虧，只能努力解釋道：“導管堵住了，沒有血管通路，血一時半會兒也輸不回去，體外沒有抗凝，血很快就會凝固的。”
顧家舵腦子倒也靈光，急忙說道：“這邊堵住了，你直接穿另一邊啊，穿快點，趁血沒凝住不就行了嗎？”
何德善苦笑道：“你本身就有血管畸形，這側股靜脈臨時導管還是我借了一臺B超機，花了半個多小時才給你穿上的，臨時再穿一根，哪有那麼快呢？”
“那我不管！我來你們血透室治療，治療沒給我做好，直接要把我的血丟了，你們這算是什麼醫院，私立醫院就這麼不把病人的命當命嗎？”
“顧家舵，你不能這麼說，導管突然堵住，這誰也想不到，我們也不是故意想浪費你的血的！”何德善皺眉道。
“我不管！你們私立醫院賺黑心錢，今天你們不把我血輸回來，這事就沒完！”顧家舵在病床上大喊大叫道，拍的床鋪砰砰作響。
“你！！”何德善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辦好了。
就在這時，蘇傑突然撥開人群走了進來，對何德善說道：“何叔，我來給病人穿另一側的導管吧，東南醫院有一種盲穿的技巧，不用B超機也可以處理血管畸形的病人。”
“你不是才剛剛實習嗎，就已經開始給病人穿刺深靜脈了？”何德善難以置通道。
蘇傑對於這種質疑早已經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了，泰然自若的點點頭：“嗯，我現在在東南醫院急診科實習，我的帶教老師對我蠻看重的，手把手教我穿刺了很多病人的股靜脈，技術上已經算出師了。”
何德善還想追問詳情，蘇傑卻不敢再給他機會，何叔不比江武，再問下去，遲早會露出馬腳。
“何叔，趕緊給我拿穿刺包吧，血還在體外呢，隨時都會凝住！”
何德善看了一眼管路里暗紅色的血液，此時血泵開到100的轉速，血液還能順利運轉起來，可按照他的經驗，只要再過去一刻鐘……不，甚至更短的時間，管子裡的血便會開始凝固，到時候即便導管穿好，也來不及了。
認真思考了兩三秒，何德善雖然仍覺得不可思議，但還是選擇了相信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蘇傑。
“護士，去把穿刺包拿過來，還有無菌手套，無菌帽，白大褂！”
“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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