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平穩的在道路上行駛,詹姆斯思考了片刻後,開始描述自己印象中最深刻的一臺手術。
“那是一臺心臟移植手術。”
“患者是一名有先天性心臟病的孩子,多次糾正手術效果都不理想,肺動脈狹窄的問題越來越嚴重,唯一徹底解決問題的方法就只有心臟移植。”
“但移植心臟的來源是個大問題……”
楊宇晨這時候搶答道:“這個我知道,相比較腎源、肝源,心臟供體的儲存條件要求更苛刻,配型也更嚴格,因此能夠供應的心臟供體也就更加稀缺了。”
“一般情況下,心臟供體只能來自腦死亡的病人,他們喪失了思維,但身體器官卻仍然存活著,心臟也保持著跳動。”
“心臟移植只能使用這種仍在跳動的心臟,透過特殊的方法保持心臟的跳動,然後在48小時內轉運到移植手術間,滿足這一切的條件,才有心臟移植的可能。”
腦死亡患者、心臟仍保持跳動,48小時內就要趕到手術現場……
這些條件僅僅是聽聽,就讓車子裡的眾人感覺到十分棘手。
詹姆斯中文字來就有點拉胯,真想要他一字一句把這臺手術說清楚,確實有點難為他了,因此有了楊宇晨的補充,他立刻笑著點了點頭,說:
“對,你說得對。”
“那這個孩子最後找到合適的心臟供體了嗎?”杜安楠扭過身體,問道。
“找到了。”
詹姆斯表情有些怪異,頓了頓才繼續說道:“孩子的媽媽貢獻出了自己的心臟。”
倩倩瞪大了眼睛,疑惑道:“貢獻出了自己的心臟……什麼意思,人沒了心臟不就死了嗎?這又不是腎臟,每個人都有兩個,可以允許親屬腎移植。”
詹姆斯微微嘆了一口氣,解釋道:“孩子的母親患有癌症,生命已經到了終末期,她選擇貢獻出自己的心臟,用自己最後的生命,去換取孩子的健康成長。”
“這……這樣也行嘛?醫學倫理委員會同意這樣的手術嗎?”楊宇晨有些震驚的問道。
“孩子母親擁有雙重國籍,她的家鄉允許安樂死,當然,這臺手術背後還有很多人的支援,繞過了醫學倫理委員會的很多調查……”
詹姆斯的中文水平顯然無法支援他解釋太過複雜的事情,於是他總結式的說道:“反正,重點就是,這臺手術最後由梅奧中心負責了。”
“等一等。”
楊宇晨這個時候突然又想到了一個問題,疑惑道:“用母親的心臟替代孩子的心臟,這能行嗎?我的意思是,成年的人心臟顯然要比孩童的心臟更大,想要將這樣一顆心臟塞進孩童的胸膛內,這能行得通嗎?”
詹姆斯用十分欣賞的眼光看了看楊宇晨,說:“你看事情很全面,思維也很開闊,很了不起。”
楊宇晨頓時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後腦勺,露出憨憨笑容。
詹姆斯繼續說道:“這其實也是這臺手術的難點之一,一名成年女性的心臟,移植進入一個孩童的胸膛裡,我們想出來的解決方法,是在取出心臟後的48小時內,對供體心臟進行調教,縮小它的體積。”
“同時在術前很長一段時間就開始擴張孩子的心血管,使它能夠和成年人的心臟吻合。”
“好在這是一臺充裕時間準備的手術,因此雙管齊下之下,心臟移植還是比較順利的。”
“手術成功了?”杜安楠這時候整個人都已經扭了一百八十度,雙手趴在椅背上,有些期待的看著詹姆斯。
車內其他幾個人的心情也幾乎都差不多,詹姆斯所說的這個病例,確實稱得上是‘印象最深刻’的手術。
要難度有難度,要故事有故事,讓人非常好奇最後的結果。
可讓幾個人都沒有想到的是,詹姆斯沉默了片刻後,竟然搖了搖頭。
“沒有,手術最後失敗了,移植後孩子沒能在監護室堅持下來,梅奧中心動用了所有的資源,可他最後還是在術後第二週死亡了。”
“怎麼會這樣……”杜安楠美麗的眼睛裡頓時流露出了一股哀傷。
楊宇晨和倩倩也對視一眼,眉頭都忍不住微微皺了起來。
竟然失敗了……
雖然大家都知道這臺手術已經在幾年前就已經發生過了,他們此時此刻聽到的,只是一件過往的故事。
但眾人此時心裡還是忍不住有些沉甸甸的,不太好受。
詹姆斯苦笑道:“也許正是因為失敗,所以讓我更加印象深刻吧,對不起,我不該在這種時候聊這個,有點煞風景了。”
“沒事,生命無常,作為醫生應該要學會接受失敗。”
楊宇晨趕緊說道:“詹姆斯醫生謝謝你的分享,非常精彩……對不對啊老蘇!”
一直悶聲開車的蘇傑突然被點名,微微抬眼看了一眼後視鏡,說道:“嗯。”
“我靠,老蘇你怎麼反應這麼冷淡,詹姆斯醫生分享了這麼精彩的一臺手術,你就‘嗯’一聲?”楊宇晨十分不滿的問道。
“我開車呢。”蘇傑語氣平淡道。
倩倩這時候瞪了一眼楊宇晨,說:“你別打擾人家蘇傑了,詹姆斯醫生誇你一句,你還喘上了?”
“我哪有,我這不是就想聽聽蘇傑的看法嗎?”楊宇晨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家的這頭母老虎,看到倩倩發威,他直接就蔫了。
不過經過這麼一頓鬧騰,車裡的氣氛倒沒有之前那麼沉重了。
車後座上,楊宇晨頗有一些遇到伯樂的感覺,一直找詹姆斯尬聊,詹姆斯顯得有些無奈,但還是努力的用中文回應著對方千奇百怪的問題。
倩倩在一旁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伸手狠狠掐了楊宇晨一下,換來的確實楊宇晨誇張的一聲哀嚎:“你幹嘛啊,我在和詹姆斯醫生聊正事呢,你能不能給我一點私人空間,不要那麼黏人好不好?”
倩倩:“……”
杜安楠扭正了身體,調整好安全帶的位置,然後小聲問蘇傑道:“小蘇,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蘇傑雖然看起來面無表情,雙眼直直的看著前方的道路,可杜安楠還是敏感的察覺到了蘇傑細微的心理變化。
就在詹姆斯醫生說完了剛剛的那臺手術後,蘇傑就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
“沒什麼。”
蘇傑雙手按在方向盤上,眼睛注視著前方的道路,然後用只有杜安楠能聽見的聲音說道:“我只是有些好奇,這對母女的丈夫、父親,在經歷了這些之後,該怎麼面對自己接下來的人生。”
死亡永遠都不是悲傷的終點。
活著才是。
蘇傑忍不住無聲的嘆息一聲,隨手放大了音樂的聲音,試著不再去想這些複雜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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