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總那邊的手術也挺棘手的，他讓我們先手術，等到碎石的關鍵步驟他再來。”泌外科值班醫生說道。
“嗯，加快速度吧，趁現在病人血壓還能穩住。”李明輝看著監護儀上紅色的血壓，催促道。
手術，開始。
全麻起效，截石位。
泌外科值班醫生雖然之前表現的有些慌張，但到了熟悉的手術檯上，反而變得淡定了起來。
輸尿管硬鏡先由尿道進入膀胱，泌外科值班醫生先向患側放入0.035英寸斑馬導絲。
纖細的導絲在泌外科值班醫生靈活的手指下顯得格外乖巧，順滑的就溜進了輸尿管深處。
導絲就位後，硬鏡的前進便有了引導，泌外科值班醫生再次緩緩推動鏡子，將它深入到患側輸尿管內。
螢幕上，大量的液體不斷地攪動著鏡頭，這是一種和腹腔鏡完全不同的觀看體驗，蘇傑看久了甚至感覺到了一種暈車的嘔吐感。
不過很快，泌外科值班醫生便停止了鏡頭在尿液裡劇烈攪動的操作。
因為就在鏡頭內，此時此刻已經出現了大量漂浮的黃色結石了。
它們就像浮游在太空中的隕石碎片，依照著毫無規律的線路，在輸尿管硬鏡的窺視下游曳著。
硬鏡不斷前進的使命已經完成。
接下來就需要更加柔軟的軟鏡進入輸尿管內部了，也只有這種柔軟體態，可以做出驚人扭轉、轉彎的鏡頭，才可以在蜿蜒的輸尿管內部精準的抓取到每一塊無所依託的結石。
硬鏡優勢在於前進，而軟鏡的優勢則是在轉彎。
將斑馬導絲留置在結石附近，泌外科值班醫生迅速退出硬鏡，轉而將更加柔軟的軟鏡順著導絲送了進去。
至此，輸尿管軟鏡鈥雷射碎石術已經完成了一半。
而恰好就在這時，手術間的電動門開啟，泌外科老總風風火火的走了進來。
“怎麼樣了？鏡子放好了嗎？”
剛一進入手術間，泌外科老總連看都沒看手術檯一眼，就拿起桌子上的無菌手套帶了起來，整個人顯得十分的焦急。
“剛剛送進去，廖醫生你來的真是太及時了！”泌外科值班醫生欣喜道。
“這一天天的，都是什麼屁事！”
面對泌外科值班醫生的喜悅，老總卻顯得十分的暴怒。
“雖然我是老總，活該任勞任怨，吃草擠奶，但你們也至少稍微體諒一下我吧，從今早開始，手術一臺接著一臺，忙的沒完沒了，那邊我還沒結束了，你這邊又要我過來！”
“是是是。”泌外科值班醫生趕緊低頭認錯，熟練的讓人心疼。
飛快的穿上手術衣、無菌手套，老總一步就跨上了主刀了位置，瞪著眼看了看急診科的兩位醫生，他稍微舒展了一下眉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這個病人是怎麼回事，你再詳細和我說一下！”
老總接手輸尿管軟鏡，眼睛一邊看著鏡頭裡遊曳懸浮的結石，一邊詢問值班醫生。
“哦哦，這個病人是今天下午急診入院的，診斷是泌尿繫結石，感染性休克，在病房裡已經搶救過一次，血壓最低的時候已經跌破60/38mmHg了……”
值班醫生快速的將病人的情況講解了一下，老總則默默聽著，臉上始終掛著‘老子現在很不爽’的表情。
直到值班醫生說完，老總才哼哼道：“就這？”
“額，大概情況就是這樣，因為是第一次應對泌尿繫結石急診手術，所以考慮再三，還是把您請過來指導手術了。”
“下次再有這種情況，軟鏡都已經送進去了，就不要再叫我了，至少你自己先試試取石，實在搞不定了再叫我啊！”
“是是是，是是是。”值班醫生腦袋都快點暈了，還好是個粗漢子淚腺硬，要是換個女醫生，現在估計早就哭出來了。
忙碌了一天的老總心情很不美麗，不過在值班醫生身上輸出了一波了，他鬱悶的心情倒是緩解了不少。
情緒發洩完之後，工作還是得繼續的，泌尿繫結石急診手術雖然不像普外科那種車禍傷、高空墜落一樣嚴重，但弄不好，也是會出人命。
可就在老總調整好狀態，準備開始鈥雷射碎石取石時，蘇傑突然出聲道：
“等一下。”
“嗯？”老總停下手上的動作，疑惑抬頭。
“還有一件事情，你們科的這位醫生可能忘記說了。”蘇傑提醒道。
“什麼事情，你就不能一次性把話說完？”老總轉頭看了看值班醫生，有些不耐煩道。
隔壁手術間還有一臺手術在等著自己呢，這邊如果不速戰速決，那邊拖久了，科室要是再出點什麼事情……老總覺得自己真的就要爆炸了。
“還有什麼事情沒說？”
值班醫生愣了愣，十分困惑的看著蘇傑，他剛剛和老總說的病人情況早就不知道在腦海裡重複多少遍了，事無鉅細，基本都說清楚了。
哪裡還有什麼忘記沒說的話？
“你忘了嗎？我們剛剛還討論過，病人明明是泌尿繫結石導致的感染性休克，可病人家屬卻說病人昨晚十點之後才出現的泌尿繫結石的症狀，這和正常情況明顯不符。”蘇傑站在手術檯的另一側，緩緩地陳述道。
“這……我不是說了嗎，病人家屬可能記錯了，或者沒有太關注病人的身體情況。”值班醫生說道。
相比較於值班醫生的草率判斷，老總顯然有更加豐富的臨床經驗，對於病人家屬的話語醫生不可全信，但也不能全不信。
尤其當病人家屬說出明顯很荒謬的情況時，醫生更是要小心謹慎的去分析、判斷。
因為這些看似荒謬的情況，往往就是被掩蓋在迷霧之下的真相，病人家屬不瞭解疾病發展的本質，所以只能最直白的說出自己所見、所感。
而作為擁有專業知識的臨床醫生，則要透過現象看本質，從病人家屬口中的荒謬中，找到事實的真相。
“病人家屬具體是怎麼說的？”
老總停下了正準備要碎石的動作，轉而十分嚴肅的看著值班醫生問道。
值班醫生這下子也不敢繼續用草率的態度敷衍了事，只能認認真真的回答道：
“病人老婆說，病人昨晚十點左右準備上床，然後就感覺到下腹部有些疼痛，當時他們也沒有注意，只當做是晚上吃壞肚子。”
“接著，病人下腹部的絞痛感就越來越明顯，只有側躺蜷縮起來才能稍微緩解，而且當天晚上夜尿頻繁，一晚上至少起床了七八次。”
“這些都是很明顯尿路結石的症狀，但如果真的按照她所說的，昨晚才第一次出現這些症狀的話，不到二十四小時，病人沒有道理會這麼快就發展成感染性休克啊！”
這不合理。
這很荒謬。
泌外科值班醫生自認為自己的判斷絕沒有問題。
可當他自信滿滿抬頭看向手術檯上另外三名醫生的表情……
嗯？
你們全部都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是個什麼鬼？
這麼荒謬且不合理的事情，真的還有認真思考的必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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