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傑雖然已經提前預料到老人家有難言之隱,不過對方說出了理由,還是讓蘇傑愣住了。
“你知道你自己現在的情況?”蘇傑問道。
“我以前在機關裡是當獸醫的,雖然不懂怎麼治人,但還是能看懂醫生之間的‘暗語’的。”
老人家十分豁達道:“好幾個醫生一起跑來單獨看我,然後看完又出去私下交流,最後又回來勸說我一定要去外院治療,病情肯定相當嚴重了,甚至是去外院都不一定能救得回來。”
“我們以前遇到治不了的豬啊、羊啊、牛啊,基本上也都是這套流程。”
蘇傑微微抿了抿嘴唇,抖了抖眉毛。
老人家似乎察覺到了蘇傑的微表情,繼續笑道:“瞧,看來我猜對了。”
“您真厲害。”蘇傑由衷的誇讚道。
“再厲害也會老,也要死,不如早點解脫,也讓親人能夠輕鬆一些。”老爺子突然又變得落寞起來。
“我聽說,你膽囊炎發作了足足三天,才被你女兒送到醫院來的,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你女兒呢?”蘇傑問道。
“你沒看到她嗎?”
老爺子指了指衛生間:“上市公司的大老闆,每天忙得沒日沒夜的,都三十多歲了,連個穩定的男朋友都沒有,更別說我這個糟老頭子了。”
“人老了,意志力還是太脆弱了,最後疼的實在受不了,還是打了她的電話,可看她現在這個樣子,我恨不得當初我就沒打她的電話就好了。”
“你這就有點賭氣了。”蘇傑苦笑道。
“也許吧,但我反正不願意轉院,老婆子就在這個醫院去世的,我只願意住在這家醫院裡。”老爺子依舊執拗道。
不過奇怪的是,蘇傑並沒有著急的想要勸說老爺子,反而點點頭,站起了身嗎,看樣子竟然是要結束這場對話了。
“那好吧,那我再和你女兒談談。”
“醫生你答應過我的,不能把我剛剛說的話告訴我女兒。”老爺子有些緊張道。
“放心。”
蘇傑起身走向衛生間,淡淡說道:“我要和你女兒談的,是讓你在這家醫院得到治療的方案。”
咚咚咚。
屈指,輕輕敲門,蘇傑連續敲了得有四五次,廁所門才打開。
女人剛把手機收起來,不好意思的詢問道:“醫生檢查完了嗎,有什麼好的治療方案嗎?”
蘇傑點點頭:“我們去辦公室聊聊吧。”
“好的。”
女人答應道,可就在這時候她的手機又響了起來,她下意識掏出手機,同時歉意的對蘇傑做了個不好意思的口型,然後接通電話,瞬間拿出了女強人的氣場:“喂,是我,說快點,我正在忙。”
蘇傑沒有打擾她,目視著她又打完了一通電話。
“實在不好意思,今天公司有個會議,我本來應該到場的,平時沒有這麼忙的。”女人結束通話電話,十分愧疚的解釋道。
“沒事,我們走吧。”蘇傑帶頭向病房外走去。
李明輝和老吳還站在病房門口,看著蘇傑又把病人女兒帶了出來,他們兩面面相覷,不知道蘇傑到底在折騰什麼。
不過兩人還是依舊默契的保持了沉默,跟在兩人的身後,同時又保持著一段距離。
蘇傑帶著女人走進了辦公室,蘇傑讓女人坐在沙發上,自己則坐到了對面,李明輝和老吳在蘇傑示意下也走了進來,坐在了蘇傑的旁邊。
剛剛坐下,女人便有些迫不及待的問道:“醫生,真的有辦法在這家醫院給我父親做治療嗎,吳醫生不是說手術不行嗎?”
不僅僅是女人,李明輝和老吳兩人也同樣疑惑,病人的情況明顯是無法做手術的,這一點蘇傑自己也承認了,可為什麼現在又會說出有‘可以在這家醫院進行的治療方案’呢?
蘇傑沒有繼續遮遮掩掩,直接說道:“考慮到病人現在的身體情況,以及膽囊炎症的嚴重性,不管是開腹還是腹腔鏡手術,肯定都是行不通的。”
“而且不僅僅是在霸都,即便老爺子到了京都、魔都的大醫院,我個人覺得,這個診斷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所以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手術切除膽囊,而是要控制炎症,讓病人有喘息的機會,也給手術創造合適的時機。”
女人用自己淺薄的認知問道:“是要保守治療嗎?但吳醫生早就說過了,單純的保守治療,對於我父親的炎症來說,意義不大。”
蘇傑搖搖頭:“不,我說的治療方案不是保守治療。”
“超聲引導下經皮經肝膽囊穿刺引流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其實也可以算作是一臺微型手術,透過B超體外引導,將導絲送入到膽囊的位置,然後引流出膽囊裡面的炎性膽汁。”
“這樣等到足夠長的時間之後,病人膽囊炎症減輕,到時候我們就可以藉助開腹、或者腹腔鏡技術,再將膽囊徹底切除。”
老吳在一旁忍不住點了點頭,但同時又皺了皺眉。
重症膽囊炎,同時病人又是高齡,膽囊水腫、質脆、包裹、解剖關係不清,手術操作費時、費力、易發生併發症,中轉開腹手術的機率高……一堆的問題擺在面前,立即急診手術肯定是下下之選。
採用超聲引導下經皮經肝膽囊穿刺引流術,用極其微小的創傷和刺激,換取膽囊炎性膽汁的引流,膽囊炎症的控制,等到病人炎症消退,三角區炎症徹底吸收,患者體質狀態恢復較佳狀態時再擇期手術……
這確實是一個非常合理、可行的思路。
老吳一方面懊惱自己怎麼沒想到這麼一個曲線救國的治療方案,但同時又忍不住想起了關於這種治療方案的一種爭論點。
穿刺引流成功後,何時進行擇期手術?
按照老爺子現在的情況,以及炎症的嚴重程度,導管留置的時間估計需要兩週,甚至更長。
這麼長的時間裡,病人肯定不能一直住在醫院裡,他需要回家,需要一個親人陪伴、照顧他。
可……
就在這時,女人的手機再一次響了起來。
她下意識的掏出手機,又對著面前的三名醫生做出了個不好意思的口型。
可這一次,蘇傑卻伸手攔住了她。
“如果不是非常重要的電話,我希望你能結束通話它。”
“這是一個態度,決定了我們是否有底氣給老爺子做這一系列的治療。”
“超聲引導下經皮經肝膽囊穿刺引流術只是一個開始,老爺子想要闖過這關,至少需要一個月的時間,這一個月裡面,你得陪伴在老爺子身邊,照顧他。”
“如果你連這一點都做不到,我說句實話,老爺子手術做不做其實意義不大,按照他的脾氣,能扛著膽囊炎的疼痛三天不來醫院,在家帶管休養期間如果出了什麼事情,我估計他也不會主動來醫院的。”
“我知道你很忙,但我也希望你清楚,你的父親今年已經七十多了,一場大病之後,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說完,蘇傑收回手,沒有繼續阻攔女人了。
電話鈴聲在醫生辦公室內急促的響著,似乎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急等著主人來處理。
女人的臉上還掛著剛剛的淚痕,眼影的妝有點花,看起來十分的憔悴。
鈴聲並沒有持續多久,女人甚至都沒有看來電顯示,沒有去確認這通電話是否非常重要,她十分從容的結束通話了電話,並且關機。
然後看著蘇傑說道:
“醫生,你繼續說吧,我還需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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