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章
鳳鳴堡,從早上忙活到晚上,終於籌備妥當。
新京來的客人,也在他們佈置結束之後,準時達到。
陳真坐在三樓平臺上,靜靜地觀察著進來的幾人。
三男三女!
還真是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這三男三女也是凍得夠嗆,進屋之後,不停地跺著腳,想要緩解凍麻的雙腳。
在他們之後,是一隊全副武裝計程車兵,中間擁簇這一個身穿披風的中年男子。
這應該就是韓又潔嘴裡,特種情報部的伊藤大佐了。
關東軍情報部的,陳真倒是認識不少,但特種情報部的,還是到哈爾濱,因為工作原因,認識韓又潔一個。
這幫人神神秘秘的,如同地底的鼴鼠,整天也不知道搞什麼鬼。
韓又潔是認識這位伊藤大佐的,她扶著樓梯,快步走了下去,熱情地迎了上去。
“伊藤君,好久不見,當年QQHE一別,得有一年多沒見了!”
“你都升上大佐了,我還在電務主任的職位上閒逛。”
“真是慚愧啊!”
韓又潔走到伊藤的面前,高興的說道。
伊藤文山之前就得到訊息,韓又潔在哈爾濱執行任務,但沒有想到,會連同遇刺案一併審問。
見到老朋友,他自然是高興,小心地擁抱了一下韓又潔,興高采烈地說道:“師姐您也知道,我這個官職是隨大流拿到的。”
“主要是師姐也不在總部混,而是跟著河本先生建功立業。”
“我可聽說,您在黑省,那是隻手遮天,可比我這個大佐威風多了!”。
聽這話,兩人應該是一個特務學校出身,並且關係匪淺。
奉承話,誰都愛聽,韓又潔也不例外。
整個人都像一隻驕傲的母雞,彷彿下了一顆金蛋,高興地煽動自己的翅膀。
“你還是那麼會說話,好了,飯菜已經準備好了。”
“有從國內運過來的上等清酒,咱們今天好好喝上一杯。”
韓又潔攬過伊藤文山的胳膊,一起往樓上走。
“師姐,請等一下,咱們還是要先忙活公事兒吧!”
伊藤文山用手虛擋了一下,客氣地說道。
韓又潔這才將目光重新對焦在身後三男三女上。
“這就是事關行刺案的主謀們?”韓又潔儘管話說的很平靜、很淡然,但是語氣中的慍怒和嘲諷依然無法掩飾。
“他們只是一部分。”
“但只有他們六人,經手過爾玉將軍的行程表。”
“要不是爾玉將軍的隨從拼死護衛,就讓這幫匪徒得手了!”
伊藤文山一想到現場的場景,就不住地打了個冷戰。
“房間準備好了,刑訊高手也已經準備好,保證這次審出子醜卯寅來!”
韓又潔露出潔白的牙齒,在燈光的映襯下,熠熠生輝,讓人不寒而慄。
周乙就站在陳真的身後,看著下面三男三女,陷入沉思。
“你在想什麼?”
陳真端起茶几上的水,抿了一小口,潤了潤喉嚨。
“沒什麼,居然有人敢刺殺爾玉將軍,真是不要命了!”周乙搖頭說道。
“命?”
“當了地下黨,還要命?”
“進這行,都是將腦袋別再褲腰帶上。”
“有今天,沒有明天,管不了太多,不憑藉著骨勇證明自己,更很難有所作為。”
“看著吧,明天有好戲看了!“
陳真沒有參加晚宴,本來也沒有他的位置,扭頭就走。
這是韓又潔單獨宴請小學弟的,沒有必要去攪人心情。
...
安海昨天傍晚,便知曉了碎玉計劃失敗的訊息。
所以,當老於今早爬進他的閣樓,丟下身上的狗皮大衣和煙桿,一屁股坐在門邊生悶氣的時候,他並沒有先開口。
其實,很多時候他都不會先開口。
話多,並不是個好習慣。
尤其是對特工來說!
在被關東軍嚴密包圍的哈爾濱,做地下工作,口若懸河可不是個好習慣。
老於的劣質菸絲將這間小小的閣樓,變成了仙境,雲霧繚繞。
而安海沒有在意,還是自顧自在桌邊刻蠟版。
每週兩期的《先鋒報》是他兼任的重要工作,耽擱不得。
由於整夜沒睡,他感覺眼球陣陣刺疼,便摘下眼鏡擦一擦淚水,然後將完成的蠟版藏在一疊舊報紙中,才有功夫歇口氣。
喝口水,才轉過身來面對組織上的領導,但仍然沒有開口。
老於將目光放在安海的鞋尖上,口中道:“他犧牲了,很光榮,只是任務沒能完成。”
“節哀!”。
“但他這是沒能盡到自己的責任。”安海替剛剛犧牲的弟弟表示謙遜的時候,目光也在老於的鞋尖上。
老於見狀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對不起,是我的方案錯了,希望你能原諒。”
“這是組織決定,說不上是錯誤,也無從原諒。”安海平靜地回答道。
但他赤紅的雙眼,代表著他心中的波動。
安海自己那個英俊瀟灑,前途無量的弟弟,就這樣毫無價值地犧牲了。
但他又沒有權力去埋怨組織。
因為,每一個革命者,心中都知道,自己距離死亡只有一步的距離。
他的弟弟作為革命者,原本就是要隨時準備犧牲的。
如今,組織上的領導真誠地向他表示歉意,他也真誠地接受了。
但是,有一點他萬萬不能不能原諒的。
就是他很不滿意老於這次拜訪所傳達給他的明確暗示,讓他去接替他弟弟,完成那個幾乎無法完成的任務。
刺殺關東軍總部,下一個派往熱河的副參謀長。
這時,開寄宿公寓的白俄老太太在樓下高聲叫他:熊先生,樓下有人找。
安海讓老於先等著,自己下得樓來一看,他發現坐在餐廳裡等他的是南崗新任的特務主任田博。
“請坐,我的老朋友。”
安海示意白俄老太太把門關上。
田博是哈爾濱本地人,在安海的父親還沒把家業敗掉之前,他們住鄰居,兩個人一起上小學和中學,是“尿尿和泥”的交情。
但是,自從安海被組織上派回家鄉從事地下抗日工作之後,他便一直在迴避這個老朋友。
“你怎麼用空來我這裡閒坐?”安海好奇地問道。
田博摘下帽子,笑著回答道:“還不是張小姐讓我來的。”
“您的小情婦,怕你整日待在家裡,悶出病來。”
“小天吶?又上那裡瘋去了?”。
“裴小姐不是我的情婦。”
“先等我一下,我給你拿點好東西。”安海口中抗議。
安海回到樓上,見老於依舊坐在那裡抽菸,與他出門時不同的是,老於已經將手槍開啟保險放在腳邊。
“是誰?”老於緊張的問道。
“南崗的特務主任,我的發小。”安海說完,就從櫃子當中掏出一盒進口巧克力來。
老於愣了一下,接著抽菸,又過了好一會兒,再次滿面歉疚道:對不起,當初我們誤解了你。
現在組織上已經決定,這次行動由你全權負責。
而且,本地包括我在內的所有同志。全都聽從你的指揮。
面對組織上的命令,安海不能草率拒絕,但也沒有答應,而是平靜地說道:“你從陽臺走,我會考慮的。”說完就離開了。
革命是一項有紀律的事業,組織上的決定他必須執行。
更何況,除去組織上對他的信任和倚重之外,他心中的使命感,也是讓他無法抗拒的。
安海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個軍人,也不是知識分子,更算不上是一名合格的職業特工。
當年他父親強迫他報考黃埔軍校槍械科的時候,他正認為自己是個詩人,先是著迷於同光詩派,後又迷上了拜倫。
到他表面上因為眼疾,實際上卻是因為對暴力感到深刻的厭惡而退學的時候,他正認為自己是個無政府主義者和社會改良派。
等到他接受了馬克思、列寧的進步思想,加入中國共產黨的時候,他便認定自己是一個像左拉那樣無畏的理想主義者。
直到去年冬天,組織上將他從上海調回哈爾濱,讓他擔任組織在遠東情報俱樂部的常駐代表的時候,他才真正發現,自己很可能什麼都不是。
雖說他的父親只是一個很早便失去了軍隊的小軍閥,而他自己也從來算不上是一個真正的紈絝。
但他認為自己仍然像租界中的每一個紈絝子弟一樣,在這三十年的生命中學習的東西太多了,愛好的東西也太多了,結果是沒有一樣精通,沒有一樣擅長。
如今,這個刺殺下一任關東軍副參謀長的任務,落到了他的頭上時。
他卻發現,原來自己根本就不是一個刺客,甚至連個槍手也算不上。
儘管他在軍校時曾鑽研過多種武器,儘管他在組織面前表現出了相當真切的軍事才能,但他內心深處非常清楚,他痛恨暴力,痛恨殺人。
即使他心下明白自己面對的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民族戰爭,但殺人的事對於他仍然是一個難以逾越的障礙,是隱藏在他那努力維持的男子漢形象之下的痼疾。
這時,薄木板釘制的房門發出一聲細響,張小姐走了進來。
她目光低垂,扇子般濃密的睫毛在臉上灑下一對月牙形狀的陰影。
“下班了?”
安海將聲調揉搓到爽朗,這才與她打招呼。
張小姐緊了緊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將一隻小小的手巾包遞到他手中,然後便退一步,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開始用目光與自己的手指對話。
“呦!呦!呦!”
“真是甜蜜,我可不當電燈泡了,走了,謝謝你的巧克力!”
田博抓起巧克力,戴上帽子,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們
安海開啟手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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