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現實就是這樣,耿帥高拋發球,隨後用力抖腕,儘管他的膠皮不利於摩擦,但球從那麼高的地方落下,耿帥的抖腕力量又如此之大,以至於這球依然帶上了強烈的旋轉,迅疾如奔馬一樣直奔著牛林俊右手邊的球檯底線而去。
這大概也能算是個偷長……
牛林俊從頭到尾被耿帥的動作影響,一直沒能靜下心來,面對這個偷長,應對得極為倉促,勉勉強強削了一板,球冒高過網,被耿帥一板爆衝直接追身,打得一點脾氣都沒有。
耿帥2:1領先。
整個春城體育館的現場,在這一刻稍稍安靜了些。
老觀眾們都知道,牛林俊天克耿帥。
他們甚至能繪聲繪色的描述出過去五年裡牛林俊無限虐殺耿帥的那些畫面,每一個回合,每一個球,簡直像是說評書一樣,細枝末節,栩栩如生。
但唯有今天這個開場,是他們從未見過的。
有的人已經依稀感覺到今天有些不對,要麼是耿帥出了問題,要麼是牛林俊出了問題。
“其實,是他倆都出了問題。”
選手席上,王超正低聲給範小仙解釋:“昨天我就問了耿哥兩個問題。”
“第一,既然過去五年的經歷已經證明,常規攻防你無論如何都打不過他,那你敢不敢幹脆豁出去,把身段放低,把自己當成挑戰者,打上一整場的搏殺球?”
“第二,你到底敢不敢鼓起勇氣面對高球?”
範小仙聽得興致盎然。
她昨天只知道王超和耿帥在密謀,便幫忙在方媛那裡做了些掩飾,至於具體細節,她其實不太清楚,於是她問:“那耿帥怎麼說?”
“耿哥說,他倒是願意搏殺,只是牛林俊的發接發做得太嚴謹了,他根本找不到搶攻的機會,於是我告訴他,其實只需要練一招,那就是臺內強行挑打。耿哥最初不信,因為他的球拍根本不適合挑打,但我跟他說,別人不行,你行。”
王超道:“我陪他從下午五點半一直練到晚上十點鐘,練了足足四個多小時的臺內挑打,他的膠皮不吃摩擦,本來應該是拉不起來球的,但他力氣夠大,速度夠快,這是連國家隊教練們都公認的天賦異稟。他就憑藉這種不講道理的身體素質,練到最後,真的把臺內短下旋拉起來了,只是成功率不夠高罷了。”
範小仙頗為驚喜,追問道:“成功率多少?”
王超道:“百分之三十五。”
範小仙頓時笑不出來,嘆道:“也就是說,今天他還是要輸?”
“仙姐啊,你如果真想當教練,那確實要好好補課才行啊……”
王超搖頭,有些無語:“你都看耿哥打了六年球了,難道還不知道,他其實是比賽型選手嗎?”
範小仙眨了眨眼。
二十七歲的她,面對比自己小了足足九歲的王超,略微有點心虛,還有點羞愧,不好意思的問道:“那個……所以……比賽型運動員……會怎麼樣呢?”
“他比賽的時候,會比訓練的時候發揮更出色,挑打成功率也會有所提升。”王超道:“而且這種人通常都是人來瘋,如果贏球之後還有人在看臺上給他熱烈歡呼,鼓勁打氣的話,他就會被調動起來,進入超級興奮狀態。”
直到此刻,範小仙才終於恍然大悟。
“所以你昨天特意讓我去找那個跟隊記者……叫什麼來著?對,羅小雨,你讓她把黑桃q的球迷們組織起來,今天球場上只要耿帥得分,就盡情高呼他的名字,就是為了調動耿帥的狀態?”
球場上,耿帥已經聽到了來自看臺上的吶喊聲,他的身軀有些微顫,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興奮。
自從離開國家隊,又在乒超多次被人放高球刺激之後,他的心就已經死了,隨後這六年,他雖然在乒甲戰績不差,但極少得到讚美,究其原因,是所有人都覺得他墮落,明明擁有得兩分的實力,卻始終只能得一分。
所以即便是他開場贏球,得到的也最多是些不輕不重的掌聲而已。
範氏兄妹對他雖然好,但這種好也僅限於從不限制他,從不批評他,從不干涉他,而從來沒有認真的找他聊過天,談過心,幫他走出心理陰霾。
就連這種看似寵溺的寬容,其實也是羅九當年幫他爭取到的。
耿帥一直都知道的,在範氏兄妹心中,他是永遠都比不過羅九的。
羅九是親人,是朋友,是兄弟,甚至未來可能是女婿,但他耿帥,始終只是個合作愉快的主力球員而已。
至於球迷?
更是不存在的。
一個落魄而且年邁的球員,長得又不帥,打球又沒精神,哪兒來的球迷呢?
也唯有酒精、尼古丁、豪車和美食能夠稍稍撫慰他那顆蒼涼的心。
直到此刻,他聽見從無數春城球迷的包圍圈中,忽然有依稀的吶喊聲竭盡全力的傳出來,進入他的耳中,他們喊的是“耿帥加油,耿帥必勝”。
這是客場球迷在主場球迷的重重包圍中努力發出來的聲音。
耿帥轉頭看去,看見自己熟悉的江城市記者羅小雨正站在一個小方陣的最前面揮舞雙臂帶頭吶喊,小方陣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拉起橫幅,橫幅上寫著“耿帥,拿下牛林俊,你就是今天體育館裡最靚的仔”。
這橫幅的內容有些拉胯,但耿帥看到這一幕,卻忽的感覺有一股熱力從體內湧了出來,不吐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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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被裁判罰了一張黃牌……
搞什麼鬼嘛,如果是贏球之後你喊一聲也沒啥,可你都準備發球了,對面也蹲下身子做好接球準備了,你卻忽然把球鬆開,喊這一聲,你是在戲弄你的對手呢,還是在戲弄本裁判呢?
該罰!
耿帥笑了笑,並不介意,他重新托住小球,再次高高拋起三四米。
又是一個高拋發球。
“可是,就算他願意鼓起勇氣面對高球,也沒必要由他來主動吧?”
選手席上,範小仙還在虛心請教:“你不覺得這樣很冒險嗎?他都沒怎麼練過這種發球,萬一發球失誤呢?萬一一不小心又勾起了內心的恐懼呢?”
王超笑著搖頭:“現在全世界都知道耿哥的破綻,你以為牛林俊不知道?如果牛林俊真的落入劣勢,他也會用放高球的方式來對付耿哥的,所以不是我逼耿哥面對高球,而是耿哥遇上牛林俊這樣的國家隊選手,必須要有面對高球的心理準備。”
範小仙點頭:“即便如此,我還是不理解,單論發球的話,他為什麼一定要發高拋球?”
“我的姐,因為高拋球旋轉夠強、力量夠大呀。”
王超用古怪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御姐教練:“還有什麼發球比高拋球更容易搶到臺內挑打的主動權呢?”
範小仙不吭聲了。
她暗暗發誓,等這次打完東北三強,回到江城市之後,自己一定要學習方媛,也去找個國家隊教練拜師學習,只是不知道何敬平教練願不願意收她這個女弟子,或許還得請羅九幫忙說個情?
嗯,不用脫產全日制,也不用教得太認真,函授就行了,反正別人指縫裡漏出來點東西就夠自己學的了……
耿帥的第二個高拋發球依然又快又轉,落點也遠,成功逼迫牛林俊退步,於是這球削過來的時候又很長。
雖然長,但是足夠低,足夠飄,足夠轉,算得上是個相當高質量的削球。
換成過去那五年,面對這種球,耿帥的第一選擇一定是拉過去。
換成華國百分之九十九的選手,面對這種球也只敢拉過去。
但今天耿帥有著無與倫比的血勇。
你敢出臺,我就敢抽。
就像王超昨天告訴他的:“一板子下去,要麼他死,要麼你死,我不想看到其他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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