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再次走上賽場,王超都還沒有完全從某種情緒中恢復過來。
雖然他一直在場館中等著比賽,但他可以想象,這一刻,隨隊而來的華乒教練們臉色該有多難看。
本次公開賽,兜底的人是蕭飛和林笠,至此全部被淘汰。
港區算半個自己人,但翁春庭也已經被淘汰。
呂飛揚的出局對於華乒而言同樣算是意外。
昨天局勢都還一片大好,今天他擊敗水鳥鷹後,國內論壇甚至還有人暢想過這一次包攬冠亞季軍的美事,但隨後局勢急轉直下,短短一個半小時內,華乒就幾乎被徹底擊碎了。
最諷刺的是,擊碎華乒的是自己人。
王超完全理解嚴平安和方曉波的心態,也尊重他們付出的努力,但同時,他也確信,這兩個人沒有辦法走到最後。
蕭飛最後是放了水的,王超看出來了。
前四局那麼膠著,到第五局時嚴平安其實是有可能崩潰掉的,因為他的情緒太濃烈了,符合“剛不可久”的道理,而蕭飛一直打得都很沉穩,情緒非常穩定。
但蕭飛那一刻心軟了。
他是五大主力中最佛系的一個,既沒有大滿貫的野望,也沒有拼最後一年的心氣,他無慾無求,只等著後面有人接班,他就正常退役。
在這種情形下,他並不在乎自己的世界排名,選擇放嚴平安一馬。
他是王超在上半區唯一沒有信心擊敗的對手,但他主動退出,就把擔子全都壓在了王超身上。
華乒是不能接受開年第一冠旁落的,這從那場分蛋糕大會上的討論就能看得出來。
所以現在形勢變得非常微妙。
如果當初王超沒有毛遂自薦來打港區公開賽,那麼當嚴平安和方曉波爆種之後,他倆就必須要為自己的爆種負責,如果後續華乒沒有奪冠,他倆將會受到懲罰。
這種時候是沒有道理可言的,因為華乒坐在王座上,那麼一旦丟掉不該丟的金牌,就必須有人為此負責。
那麼方嚴二人大機率將會和鄒正宇一樣,再也沒有出國比賽的機會,只能靜等明年退役。
但因為現在王超來了,所以這件事情還可以拯救一下。
只要王超能奪冠,方言二人就啥事沒有。
因為他倆爆種本身就不是錯,反倒是很值得尊敬的事情,那麼只要沒釀成最後的災難性後果,蔡國棟就會變得很講人情味。
當然呂飛揚是不在討論範圍的,無論王超奪沒奪冠,他肯定是要挨削的,因為他輸給了並不算強的外協會選手。
這時候哨聲響起,王超用力甩了甩頭,把亂七八糟的念頭收起,將注意力集中到當前來。
他要打的是老對手朱世賢。
那就先把朱世賢淘汰掉再說吧。
裁判拋幣,朱世賢猜幣成功,拿到發球權。
朱世賢很謹慎,在幾番思索之後,決定發個反手位底線長球。
他上次遇到王超,全場都是短下旋,但也正是那次跟王超鬥短鬥得太狠了,現在他看到王超就頭疼。
他在鬥短這個環節上主動認慫了。
同時他牢記王超上次打他的那三重算計,併發誓絕不再上當。
既然不能發短球,那當然只能發底線長球了。
削球手發的球當然有著相當不錯的下旋,朱世賢琢磨著王超大概會搓一板回來,且有極大可能故意搓個短下旋,但他沒料到王超二話沒說直接一個反手撕。
這球出臺了,當然可以起板,但因為很長,所以不能擰,只能撕。
擰之所以厲害,是因為球飛過的路徑夠短,且能變向,所以對接球方的判斷力和反應力都有極高的要求。
而撕就不同了,距離太遠,不好發力,球的軌跡也相對簡單,有點類似於正手的高吊弧圈,其實是在給對方機會。
朱世賢很想直接側身抽一板,但他信心不足,所以最終仍是選擇把球削回去,又是一個底線長球。
這一次球落在中央。
王超橫移半步,正手拉了個重弧圈。
這個球質量就很高了,既快且轉。
朱世賢再拉,又在王超反手位。
王超仍然選擇反撕。
到這時候,朱世賢已經看懂了王超的意圖。
王超這是不打算像去年那麼打了,他打算用常規方式對付自己。
進攻型球員打削球手的常規方式,就是一次次拉球,但因為怕吃下旋,所以多半時間都不敢拉得太滿,也不敢輕易拉重弧圈,一般是用高吊弧圈過度。
所以絕大部分的對局,其實就是削球與高吊弧圈的相持,比的就是誰先失誤,而在這個過程中,削球手其實容錯率是更高的。
因為他只要把球削過去就行了。
而拉球的一方,既不能下網,又不能冒高,面對一個本身就很不好拉起來的強烈下旋球,他必須判斷清楚旋轉的程度才行,這種拉球簡直像是走鋼絲,一不小心就會出事。
所以說,拉球放看似在進攻,但其實是被動的,而削球方看似在防禦,其實確實主動的。
畢竟,球的旋轉程度是由削球手決定的。
至於強行拉重弧圈,難度則還要更上一個檔次。
朱世賢怕的是王超的擺短,可不是王超的拉球。
他知道王超今年力量有所提升,但他認為,這點力量上的提升,只是讓王超達到正常職業選手的進攻威力,還遠不足以讓王超忽然就成長為一個強力進攻選手。
所以,如果王超硬要跟自己拉球,那就是以短擊長。
“他大概是去年贏了我,今年又贏了更強的水鳥鷹,所以盲目自信了。”
朱世賢心中暗喜:“果然是年輕選手啊,即便如此奸詐,依然在這種時候沒能控制好自己的驕傲情緒。”
他篤定的繼續把球削回去。
王超再拉,依然是正手重弧圈。
朱世賢感受到一絲絲壓力。
這種時候王超拉重弧圈是很容易失誤的,但是一旦拉成了,他接球同樣很有壓力,畢竟重弧圈力量更大,旋轉更強,速度更快,他也是有可能削球冒高或是直接出界的。
他削回王超反手,因為不想讓王超連續進攻,他選擇削了個短球。
然後王超就直接反手擰了。
這一擰的質量居然更高,速度快得出奇,雖然旋轉不強,但卻變線了。
朱世賢狠狠的吃了一驚。
他這一刻的震驚與一個半小時前的水鳥鷹如出一轍,完全沒料到王超能擰出這麼強的一個球,以至於腳下竟沒跟上,倉促之間先把手臂橫過去勉強切了一板,卻肉眼可見的冒高了。
王超側身一板爆衝,直接打死。
朱世賢這一刻有些懵。
有句話叫“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他剛才看王超打水鳥鷹,只是覺得王超的進攻威力有所提升,直到親身體會,才發現王超的進攻提升得有點狠,已經讓他扛不住了。
削球手怕的是什麼?
怕的是一個完全不吃下旋的對手。
那麼削球手最怕的是什麼?
最怕的是一個不但不吃下旋,還每個球都能放肆進攻的對手。
如果沒有高質量的兩面弧圈球進攻,王超充其量是在去年的基礎上變得更加難纏一些。
但多了這一記正手重弧圈和一記反手高質量速擰,王超就發生了質變,跟朱世賢不再一個檔次了。
這是本質上的超越。
朱世賢不願意相信現實如此殘酷,他選擇發一個短下旋看看行情。
王超果然不擺短,上手就是一擰。
這個臺內擰,已經至少有了林梓君的九成火候,絕對算得上是一個世界級的擰球。
朱世賢身為世界第一削球手,他的短下旋本身就比絕大多數人發得好,他這麼發了十幾年都沒出問題,就是因為這種球幾乎是不能擰的。
但王超偏偏憑藉不算太強的力量,把這種球擰成功了。
這自然不是王超真的已經在短短的半個多月特訓中就把林梓君賴以成名的絕招給超越了,而是因為他用的球拍是超級羅。
超級羅大概是所有職業選手的定製球拍中最講究摩擦力的球拍了。
因為這塊球拍當年本身就是為了純粹的雙面弧圈球設計的。
所以王超擰球的難度是要遠低於林梓君的,而這種球拍對於手感細膩度的考驗也算得上是變態級的。
也唯有羅九和王超這兩個有著入微天賦的人能夠把握得住。
連林梓君都不行。
這也是王超在成為國家隊選手之後並沒有再去重新定製專用球拍的原因之一。
總之,這個球擰過去,基本上就宣告朱世賢完蛋了。
因為這代表王超在面對朱世賢的時候,已經有了任何時候主動搶攻的底氣。
你的球很轉,但是沒關係,我就是能成功發動進攻。
反手我就擰拉,正手我就挑打,嘿,就是玩兒。
朱世賢仍然接住了這個球,但隨之而來的,是一個旋轉極強的正手重弧圈。
王超壓根就連一板高吊弧圈都不拉,全是重弧圈,他是真的完全不怕朱世賢的下旋。
這球把朱世賢打絕望了。
前三板朱世賢就被打死了。
這時候的比分是2:0,看上去似乎未來還很漫長,但朱世賢卻已經一眼看到了自己註定失敗的命運。
30分鐘後,朱世賢0:4慘敗。
通常削球手的比賽時長都要比其他選手更多一些,朱世賢的世界賽平均用時記錄是54分鐘,這還是因為他打過很多4:0取勝的比賽。
但今天這場球,他身為一個削球手,根本連拖都拖不住,被王超徹底打懵了,以至於後來都忘了還能怎麼變招,他腦子裡一團漿糊,當自己賴以生存的基本盤被破解,他心態有點崩。
等到徹底輸掉之後他反倒想明白了,既然我的下旋不管用,我也可以發上旋球,打搶攻,打正面相持啊,我又不是不會進攻,我怎麼就傻乎乎的一直髮球讓他擰我呢?我是不是傻?
想通歸想通,朱世賢心裡也清楚,自己恐怕是打不過王超的,所以他並沒有過多的沮喪之色,徑直出場去尋李正直。
這對來自泡菜國的難兄難弟,雙雙摺戟在華乒小將手裡。
而王超同樣看不出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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