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
自助餐廳。
王超再次端著自己的盤子走到了林梓君和莊慧深桌邊。
但這一次莊慧深沒有像昨晚那樣主動讓位,而是翻了翻眼皮,擺出一副不耐煩和嫌棄的模樣,看都沒看王超一眼。
王超的臉皮卻很厚,他將先餐盤放在隔壁臺子上,再去隔壁桌搬了張椅子來,算是臨時在這邊搭個夥。
等到坐定,放下餐盤,他對林梓君笑道:“今天上午……不好意思啊。”
林梓君做不到莊慧深那樣明顯,但他微微垂頭,只顧吃飯,既不看王超,也不答話,只當沒聽見。
很顯然,他跟莊慧深一樣,對王超是有意見的。
“別這樣嘛。”王超笑嘻嘻的道:“咱們都是職業運動員嘛,輸球這種事情有什麼想不開的?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場上是對手,場下是朋友,聊聊嘛,以後咱們國際賽場碰面的機會還多著呢。”
他看林梓君還是不吭聲,便又道:“你不會真的輸不起吧?”
林梓君扛不住了。
他臉皮太薄,這時候又已經微紅,停下手裡的動作,抬頭認真看著王超,道:“我當然輸得起,可是……你不僅僅是想贏。”
王超一呆,露出無辜的表情來。
此刻林梓君心裡有一萬頭草泥馬想要奔騰而出,化作獸潮把王超亂蹄踐踏而死,只可惜他修養太好,天生不會罵人,所以想來想去,居然想不到該怎麼表達自己的強烈情緒。
他又不傻,上午王超那哪兒是在跟他單純比賽啊,那是想要他的命啊。
就好比有人拿著把刀直接捅你的大動脈,結果你居然奇蹟般的防住了,於是第二天他跑來跟你說:“不好意思啊,我昨天不該捅你的,反正你也沒死,要不咱們做朋友吧。”
這種情形下,你居然露出無辜的表情?
你無辜個雞毛啊,受害者明明是我好嗎!
遠遠的,朱鼎看著這一幕,也覺得王超這人臉皮確實有點厚。
王超卻恍如未覺,誠懇道:“你真的誤會我了。”
林梓君:“……”
正所謂君子可欺之以方,面對一個過於無恥的人,林梓君無言以對。
莊慧深卻看不下去了,不耐煩道:“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放完了趕緊滾,哪那麼多廢話。”
他可是連灣島總教練都敢懟的人,自然不會給王超半點面子。
王超只當沒聽見,繼續對林梓君道:“你是覺得我想把你打廢嗎?嗯,我估計是,因為很多人都這麼認為,剛才我隊友還這麼問我呢,我可真委屈啊……你有沒有想過,我把你打廢了,對我有什麼好處呢?”
林梓君嘴唇動了動,還是沒說話。
他其實想說:“把我打廢了,你們華乒未來就少了一個大敵。”
這是他的心裡話,他也有這個自信。
但問題是,這話說出來,就顯得有點太狂妄了。
林梓君不想表現出狂妄來,於是只能保持沉默。
王超又道:“我雖然認同你很厲害,但是說真的,咱倆也就伯仲之間,這點你承認吧?”
林梓君點頭。
“那就對了。”王超道:“我是個新人,明年才有機會進國家隊,我如果以後想出成績,真正要跨越的人,是孫天龍,是羅九,是林笠蕭飛白峰,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你啊,你可別以為你贏過一次技改期的羅九,就真的已經達到華乒國家隊主力水準了,我不怕告訴你,我來櫻花國之前,跟國家隊主力交過手,那是真的一局都贏不了。”
林梓君嘴唇又動了動,依然沒說話。
他其實想說,就算打不過,贏一局還是可以的,畢竟,他在袋鼠國站公開賽還贏了孫天龍一局呢。
但同理,這話說出來會顯得自己太狂妄,所以他不開口。
王超接著道:“所以啊,無論怎麼看,我都沒有害你的理由啊,如果說為了自己,我還不如把力氣留著對付孫天龍他們,如果說為了華乒,林梓君,你覺得你配嗎?”
林梓君終於忍不住了,反駁道:“但是,你打球的時候,明明一直對我大喊大叫的,想要影響我的心態。”
王超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他:“拜託,咱們在場上是對手啊,我搞你心態有問題嗎?不搞你心態,我怎麼贏啊?”
林梓君搖頭:“你明明看得出來,我已經崩潰了,卻還在對我大吼大叫,我覺得你是想讓我徹底廢掉。”
王超“呵呵”冷笑起來:“你崩潰了嗎?你崩潰個屁,你後來調整過來,差點就把我翻了。”
“那不一樣。”林梓君據理力爭:“那是我調整能力強,但對你來說,應該是個意外。”
“是個屁的意外!”王超激動的道:“我本來就知道你的心理素質超強,我也知道你天賦超高,林梓君,我這是看得起來,我不惜最大限度的高估你,就算你看起來已經徹底崩潰了,我還是深怕你會翻過來,除非真正贏下四局,否則,我半點都不能鬆懈,必須要把戰術貫徹到底才行。結果,你就把我對你的重視,當成了我對你的惡意嗎?”
這一刻的王超臉紅脖子粗,這番話的音量也略大,於是自助餐廳裡許多選手又偷偷聚攏過來,豎起了耳朵。
雖然昨天被騙了,但他們還是想知道這兩個小狐狸到底在說些什麼。
尤其是王超此刻的模樣,讓他們覺得這兩個少年似乎在吵架?
既然是吵架,那就肯定說的都是真心話了,那就更得好好聽一聽了。
林梓君有點懵了。
他居然覺得王超說得有一定的道理。
是啊,對方在賽場上無論怎麼算計自己,應該都算合理使用戰術吧?
雖然這戰術看起來有點髒……
“你知道我為了贏你揹負了多大的壓力嗎?”王超變得更加激動:“上午你也看到了,明明我並沒做錯什麼,可全場的觀眾都在給你加油,就連我贏球了想要向他們乞求一點掌聲,他們給我的都全是噓聲,甚至還有人往場中扔礦泉水瓶,差點砸到我!”
林梓君愈發的迷惑了,因為王超看起來真的很激動,臉都紅了。
他認為王超的臉皮是很厚的,厚臉皮的人很難臉紅,所以這個臉紅應該真的代表王超的情緒不是裝出來的。
除非他是影帝。
而且,當時有人砸礦泉水瓶了嗎?
林梓君仔細回憶,確實沒印象,但他記得自己看過的很多足球比賽裡都有過這一幕,所以,大概是自己沒注意到吧……
王超嘆了口氣,語氣緩和下來,微微垂頭,彷彿有些失落,有些傷心:“我知道,你誤會我也可以理解,畢竟,我以前打球都很安靜嘛,也只有這次大呼小叫的……但說實話,我自己也挺不習慣的,我只是之前打過一場類似的球,我有一個隊友,當著全場觀眾的面脫我的褲子,強行讓我激動起來,後來我的發揮特別好……”
林梓君微微點頭,表示自己知道這場比賽。
事實上,這場球正是他研究王超戰術打法時最重要的資料,他前後看了不下十遍,清楚的看到了王超完成超進化的全過程。
“我也是從這場球中得到了啟發,才知道原來打球的時候情緒狀態這麼重要,加上你又是我心目中最尊敬的對手,所以我決定,在跟你打的時候,一定要強迫自己興奮起來。”
王超嘆了口氣:“所以我才從頭喊到尾,想要用這種方式讓自己能超常發揮……只可惜,最終我還是沒能超常發揮,所以打到第五局,當我發現這麼喊沒用,我就安靜下來了。”
如果秦華昌在這兒,肯定會拍著大腿喊一聲“完美”。
王超這番話,不但能解釋他前面的所作所為,甚至把他第五局沉默下來的原因都順便解釋了,屬於典型的防患於未然。
林梓君有些不淡定了。
他的臉愈紅,還有些心虛。
因為他有一點點的愧疚和自責情緒,他在想,我是不是真的誤會他了?
看來他真的很委屈啊……
而且上午那場球,確實全場球迷都在給王超喝倒彩,他揹負的壓力,應該是我難以想象的大吧。
我只記得我是受害者,其實他受到的打擊,並不比我輕呢……
他好像……確實沒有必要對我下死手呢。
就算要廢我,也該是羅九和孫天龍這種華乒主力該考慮的事情吧?
他還說我是他最尊敬的對手……
但莊慧深這時候卻冷笑了一聲,道:“王超,聽說你的老師是何敬平先生?”
王超點頭道:“是啊。”
“你選錯老師了,你知道嗎?”老莊嘲諷道:“你明顯應該選秦華昌才對啊……何敬平先生切開來是粉的,秦華昌切開來從裡到外都是黑的,跟你一樣,滿口謊言,就沒一句是真的。”
只聽他稱呼何敬平為“先生”,稱呼秦華昌則直呼其名,就知道他當年肯定被秦華昌狠狠的算計過。
王超再次露出無辜的表情:“前輩的意思是……”
“別裝了。”莊慧深惡狠狠瞪他:“你那些屁話,也就只能騙騙傻子,我從頭到尾半個字都不信!”
林梓君的神色又有些微妙。
莊前輩怎麼這麼喜歡開地圖炮呢?
上午他說我是蔣培榮教練培養出的歪瓜裂棗。
現在他又說相信王超的都是傻子。
可是,我真的有點信了。
正好莊慧深的目光看過來,道:“小林,別多想,他騙你的。”
林梓君神色猶豫。
“你相信我,我不會看錯的。”莊慧深苦口婆心:“華乒的人心都髒,沒幾個好東西,你聽我一句話,千萬別拿他們當朋友,不然被賣了還得給人數錢。”
林梓君依然很猶豫,道:“可是我覺得……”
“你覺得個屁,你乖乖聽話就行了,哪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想法。”莊慧深忽的煩躁起來:“老子當年跟你一樣被騙的,真的一模一樣,只不過當年騙我的人是王文棟,那是二十年前,他剛好也是十八歲,他在一場比賽中輸給我,就跑過來找我,說他特別崇拜我,特別看好我,希望跟我一起練球,還要跟我做一輩子的對手加朋友,要跟我一起統治乒壇……”
王超和林梓君一起豎起了耳朵,外面偷聽的選手們也豎起了耳朵。
“老子當時跟你一樣傻,他說啥我就信啥,傻乎乎的跟他一起練球,一點都沒藏私,結果練了半個月,他屁股一拍就回了帝都,從那之後,我就一次也沒贏過他了,因為我被他從裡到外全都看透了。”
這番話說完,老莊很鬱悶,這是他藏在心裡多年的秘密,每次想到都覺得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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