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在夢中,她重新經歷了一遍自己的一生。
從母親生下她的時候起,白白胖胖的幼小女嬰哇哇落地,年輕力壯的父親抱著她挑弄著鼻尖,滿臉傻笑,溫柔善良的母親躺在床上,一臉幸福。
這樣的美好時光過了有一段日子後,在她幾歲大的某次深夜無意間上廁所時,她偷聽到了父母房間裡的對話。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家裡只有一個女孩子會被瞧不起,女孩子沒辦法繼承家業,女孩子沒法幫忙下地幹活,女孩子養再好再疼,長大也終究嫁人,便宜了別人家。
父親想要一個男孩子。
於是沒過多久後,弟弟出生了。
本應該是一件高興的事情,但夢境,卻突然黯淡下來。
似曾相識的場景中,可裡面人物們的狀態卻截然不同,父親如失了魂一樣呆滯在椅子上,任由旁邊襁褓中剛出生的弟弟哇哇大哭,而母親...
母親...
母親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可能只有床單上大片的血跡暗示發生了什麼,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血,也是第一次見到...
屍體。
人,原來是這麼脆弱。
夢裡的薇薇安看到有一個黑影,站在了那時自己的身後,她和自己有著相似的面貌輪廓,不,準確來說應該是一模一樣,就好似是同一個人。
黑影貼在自己的背後,像是在說悄悄話一般,指著那個仍在襁褓裡大哭的嬰兒。
“都是...他的錯。”
“是他害死了母親,是他破壞了這個家庭,是他...”
“不...”
“不是的!!”年幼的自己痛苦抱著腦袋,失聲大喊。
“他是我的弟弟,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我..我要照顧好他,我要當個不讓媽媽失望的好姐姐,姐姐...”
“...”
畫面再次一轉。
這回的時間流速快了許多,很多個場景都是一閃而過。
薇薇安看到,有她給弟弟在大冬天,去小溪邊洗尿溼的床單,有她用瘦小的身體,拖著醉成一灘爛泥的父親回家的背影,有她在烈日炎炎下,去田裡彎腰一節一節的割草,也有她為了還債賺錢,徹夜未眠的幫別人縫補衣服。
只不過這些畫面唯一與之前不同的點是,自從母親去世後,她背後的半空中,就總會漂浮著那位黑影,時刻跟隨,形影不離,就彷彿她們是一體的。
在洗床單時,黑影會不停埋怨蠢貨弟弟,在拖父親時,黑影會飄到父親身上狠踹兩腳,在烈日割草時,黑影會嚷嚷好熱好累,在深夜縫補時,黑影會哈氣連篇,趴在她的背上打起瞌睡。
不過雖說如此,她們卻如同兩條平行線,相互之間沒有交集。
直到...
那個雨夜。
該來的記憶總還是會來,即便你把它藏到了深處,以為忘卻了。
當鐮刀輕而易舉的割破了脖頸,猩紅的鮮血再次充滿了視野,恐懼與懺悔一度要令她崩潰時...
她變成了背後的黑影,而背後的黑影變成了她。
緊跟其後的,還有一道聲音。
“呵呵...”
“真拿你沒辦法。”
這是薇薇安第一次聽到黑影的聲音,在現實中聽到,給她第一反應是有點類似那種地主家的女兒,很是故作輕蔑的口吻。
但...好聽。
真的聲音很好聽。
不知是不是心有靈犀,這道聲音又一次,在本該寂默安靜的夢境中響起。
“喂。”
“醒醒!”
“別睡了!”
薇薇安迷迷糊糊的睜開了雙眼。
她發現自己半躺著靠在了大樹底下,而小黑正趴在自己的懷中。
少女醒來後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鼓起勇氣,緊張地回頭向她背後的半空中望去,可傻傻的盯了半天,那裡什麼也沒有。
或許連薇薇安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在她此刻的臉上,流露出了一抹難以掩飾的失望之色。
“怎麼了,薇薇安?”就躺在小姑娘懷中的廖子軒,自然也察覺到了薇薇安甦醒後的小動作。
但他曾和第二人格打賭中有所約定。
他不能直接將第二人格的存在以任何方式告訴薇薇安,否則賭約將失效,這也是為什麼廖子軒現在明知故問,裝傻的原因。
順帶一提。
第二人格的沉睡與否,取決於薇薇安內心陰暗面的大小。
而很光榮的是,在某隻小狼崽不懈努力的誘墮下,第二人格已經可以成功做到,無需沉睡,可以隨心所欲在薇薇安的腦海中,磕著瓜子,坐著板凳,像是觀眾一樣,和薇薇安共享身體的各種感知,瞭解外界所發生的一切事情。
“沒...沒事,謝謝你小黑,一直守在我旁邊,我...剛才昏迷了多久?”
“差不多半個小時左右吧。”廖子軒心裡估計了一下,他並沒有多嘴,只是順著薇薇安的話接了下去,半點沒提在昏迷中的異常。
“半個小時...糟糕!得抓緊繼續趕路了!”
少女在聽到回答後,臉色很快露出著急之色,但她剛要起身時,卻突然愣住了。
薇薇安的視線停留在了一把,就放在了她左手邊樹蔭下的...武器。
那是一把...
血紅色的鐮刀。
“先彆著急走,看看這個薇薇安。”廖子軒的心靈感應,將薇薇安複雜的思緒拉回現實。
小狼崽從旁邊叼起來了一個信封和一朵紫色小草,這是從羅爾的屍體中搜刮出來的。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這...這是!?”小姑娘的注意力沒有放在信封上,而是全被紫色小草吸引。
“紫晶草。”廖子軒如實回答。
然後怕少女忘了,後面又補充了一句。
“就是咱們辛辛苦苦想要找的,可以治療你弟弟病的藥草。”
薇薇安的臉上瞬間閃過驚喜之色。
正當她剛要升起趕緊帶著草藥回家的念頭時,少女的視線又放在了那個被她下意識忽略的信封上。
當小姑娘將它開啟看後,薇薇安的臉色變了又變。
信上說明了弟弟那種怪病不是個例,在火典城中也已經出現不少案例,而紫晶草是目前唯一能將其壓制的藥草。
同時,信中也讓薇薇安知道了,火神教一行人在恐爪之森所秘密進行的邪惡事情,解釋了為什麼他們一行人會被截殺,阻止他們深入森林。
為了催生紫晶草,他們不惜幫助魔物進化成長。
一旦任由他們繼續下去的話,這麼做的後果,會使得恐爪之森的魔物們力量瘋長,不受控制,甚至暴走。
而要知道,一旦恐爪之森的魔物們暴走,形成魔獸潮,那麼第一個遭殃的,就是他們這些最鄉下的村落。
所以,現在擺在薇薇安面前的有兩個選擇。
第一,帶著紫晶草迅速回家,並趁著火神教的催生儀式還沒結束前,帶著弟弟和父親離開村子,越遠越好。
第二...
薇薇安不由自主的,目光又飄到了左手邊的那把鐮刀上。
第二,
繼續深入森林,找到“恐爪”的巢穴,消滅所有的火神教,終止裡面的催生儀式,同時,再“順手”把裡面種植出來的無數紫晶草帶走。
如果是從前,薇薇安想都不用想,因為根本就不會出現“第二”這個選項。
但現在...
少女深吸口氣後,彷彿用了很大勇氣般,伸手握住了地上靜靜躺著的鐮刀。
然後。
“小黑,你怕嗎?”
回答小姑娘的是一聲高傲中帶著不屑,不屑中帶著挑釁,挑釁中帶著無與倫比自信的狼吼。
嗷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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