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住呼吸。
一動也不敢動。
克里斯將後背緊貼在盥洗室隔間的牆壁上,整個人在盜賊“潛行”的全力加持下,完全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了一體。
可即便是這樣,克里斯仍舊連頭都不敢抬起來,只敢把目光低垂放在地面,到最後乃至直接都閉上了眼。
因為他有種很強烈的預感。
但凡他稍微轉一下眼睛,將視線落在,就處於自己正對面的西斯爾伯爵身上,又或是沒忍住吸了口氣,那對方便能瞬間察覺鎖定到他的存在。
整個過程足足持續了一分多鐘。
而在這一分多鐘內,西斯爾伯爵就像個木頭人一樣站在原地,克里斯雖然閉著眼睛,但他能感覺到,對方的視線有好幾次,都掃過了自己所在的位置,萬幸的是,也只是掃過而已,並沒有停留,顯然是沒能發現他。
就在克里斯都快憋紫了臉,要實在堅持不住的時候,在盥洗室內這段驚悚又詭異的寂靜終於被打破了。
朝外走的腳步聲響起,西斯爾伯爵似乎先他一步放棄,總算離開了盥洗室。
可是,即便如此。
哪怕空蕩蕩的盥洗室內只剩下了他一人,來自克里斯的直覺,卻沒讓他著急逃跑,而是仍舊繼續保持原樣,貼緊牆壁,維持潛行,一動不動。
當然,除了稍微偷偷換幾口氣外。
這樣又持續了有一段時間後...
克里斯就知道,來自他的直覺再次救了自己一命。
因為...
“伯...伯爵老爺?”從盥洗室外傳來了女僕的行禮聲,不難聽出,聲音裡除了恭敬外,還有幾分奇怪。
她們不知道為什麼老爺會一句話也不說地,就這麼一直靜悄悄站在盥洗室的門口邊。
“啊,你們來的正好。”
“這間盥洗室裡面隔間的牆壁壞了,之後辛苦你們,記得找人來修一下。”
“哎呀呀,這宅子城堡簡直跟人一樣,上了歲數後,哪哪就都出毛病嘍!”
西斯爾伯爵那種熟悉的朗爽聲音,從盥洗室門口傳來。
“不辛苦,能...能為老爺服務是我們的榮幸!而且...而且老爺一定能長命百歲,健康永久!”
女僕們齊聲說道,有些還紅著臉,不難聽得出來絕不是什麼虛假敷衍,而是真心實意。
確實,在貴族中能像西斯爾伯爵這樣沒有貴族架子,待人和藹友善,性情隨和的主人老爺簡直太罕見了。
以及...
伯爵夫人據說在生下莉絲大小姐的時候就不幸難產去世了,而伯爵老爺至今也從未再娶新的夫人。
“哈哈,希望如此吧,那我就先上樓招待貴客了,之後這裡就拜託你們了。”
西斯爾伯爵似乎被女僕們給逗樂了,大笑幾下後,才終於朝樓上走去。
直到這裡,克里斯來自心底的那種危機感才徹底消失,不過他還是沒有大意。
藉著女僕們進盥洗室的動靜掩蓋下,克里斯才敢也移動起來,身影瞬閃,以最快的速度,總算是離開了這個絕對令他充滿了驚悚陰影的地方。
然後,他馬不停歇。
因為剛才伯爵打破了盥洗室隔間牆壁,導致灰塵弄髒了衣服,所以對方眼下肯定得去換身衣服。
藉著這個空隙,克里斯來到了樓上最高處,薇薇安一行人所在的伯爵書房。
終於,總算是再次見到了這位鄉下來的小姑娘。
以及還是印象中,那副滿臉寫著一無所知,沒有絲毫戒備可言的天真善良樣子,克里斯心急如焚。
如果說之前他還在猶豫,自己這麼做真的正確嗎,畢竟許多鄉下少女的夢想,就是能來大城市,給貴族老爺們當女僕。
不過現在...
深吸口氣,易容成女僕的克里斯端著茶壺茶具,裝模作樣地給書房裡的人上茶。
當克里斯終於輪到了薇薇安這邊時...
可...
“咦?”不知道是不是克里斯的錯覺,但他好像從小姑娘的嘴中,聽到了細微地驚訝聲。
然後,還沒等他做什麼呢,只見薇薇安卻先對著,易容成女僕的他,投來了帶著些好奇,以及...
有點難以言喻的怪怪眼神。
不過克里斯沒多想,也沒這個功夫再多想,他現在一門心思,就是想要趕緊給薇薇安傳遞完訊息後,離開城堡。
至於薇薇安到底相不相信他的話...
開玩笑,克里斯還會考慮這個?說白了,他和薇薇安其實壓根半毛錢關係都沒有,連能為對方做到現在這一步,克里斯都覺得自己肯定是哪根神經搭錯了。
什麼?
你說喜歡人家?
這一定是克里斯這輩子聽到過最好笑的笑話,一個身材幹癟,出身卑賤,唯一的優點就是長得不錯,結果性格還,說好聽了點是天真善良,說難聽點就是傻乎乎的,沒有一丁點心機。
就這樣的女孩,白送給他他都不要!喜歡?這輩子都不可能喜歡!
克里斯的志向不說是像莉絲大小姐那樣的伯爵千金,但怎麼著,也得是個體態豐滿的大戶小姐吧?
自己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呢?
趕緊把腦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全拋遠,然後,在薇薇安還是那副不自然的怪怪眼神下,女僕克里斯,將一杯熱茶遞到了小姑娘面前。
“謝...呃...謝?”
就在薇薇安有些勉強地,想要對身邊這位在第二人格提醒下,居然是個男扮女裝的女僕道謝時,小姑娘卻突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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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對方遞給她杯子的茶麵上,竟然產生了一陣漣漪,緊接著,一行小字出現在了上面。
【千萬不要和西斯爾家產生聯絡】
【伯爵有問題】
【隨便找個藉口理由,趕緊離開這裡!】
“這是...?”
等薇薇安再回過神來,視線從茶杯中移開後,那位男扮女裝的女僕,卻早就沒有了身影,已經從書房退下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
“怎麼了薇薇安小姐,是喝不習慣我們這裡的茶嗎?”西斯爾伯爵健朗的聲音,從書房外傳來。
換了身衣服的伯爵回來了。
“沒...當然沒有。”薇薇安一邊應付著,一邊裝作是隨意樣子,搖晃了下手中的茶杯,將茶麵上的字隱去。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哦對了,你們可以把那個抬進來了!”
西斯爾伯爵拍了拍手後,在眾人好奇的視線下,讓僕人們搬來了一面大鏡子。
“父親,這個是?”莉絲對著鏡子轉了一圈,最先奇怪發問。
“這個可是我請了火神教法師,花了大價錢製作的魔法投影鏡,它能將火典城外的景象,全部倒映在這面鏡子裡。”
西斯爾伯爵將女兒抱到了自己的腿上,愛撫地摸著莉絲金燦燦的長髮。
“伯爵大人,您是想...”羅伯特管家最先反應過來。
“沒錯!不僅是咱們這裡,我在火典城的中央,最大的火神廣場,也佈置了魔法投影。”
西斯爾伯爵點了點頭後,臉上的表情逐漸嚴肅起來。
”我一直覺得,身為火典城的古老貴族,我們也對得起貴族的稱號,為火典城做些什麼,眼下,明明有這麼多難民因為災難而無家可歸,可城內的人,卻一個個對此無動於衷,好像事不關己,咱們火典城的風氣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西斯爾伯爵越說越激動,他彷彿在拼盡全力抑制著全身的顫抖。
“所以,就算是動用西斯爾家的資產...”
“我也要將城外的景象...”
“讓全火典城的人都能看到!”
說到最後的西斯爾伯爵,儼然聲音中夾雜了一股使命感。
“只有將同胞們的樣子,讓所有火典城的人都看到,將神使大人的降臨,讓所有人都看到,大家才能醒悟過來。”
“才能真正...覺醒!得到救贖!”
“老爺...”羅伯特管家輕嘆了口氣,臉上帶著些無奈,又有些驕傲。
在其他貴族都想著怎麼趕走這些難民的時候,唯獨自家的主人卻不惜花費重金,也要建造魔法影像,為這些難民們發聲,真正將難民們也當成人,當成自己的同胞。
更甚至,顯然伯爵大人還想得更遠,連神使...應該是指瑪姬大主教吧?
顯而易見,主人想要透過將瑪姬大主教的抗災身姿,展露給火典城的民眾看,以此來振奮大家。
能侍奉在這樣一位大人的家族下,羅伯特感到無比光榮與榮耀。
另一邊...
“父親...”莉絲的眼中同樣閃爍著崇拜目光,她為自己能有這樣的父親,而感到幸福。
“好了,算算時間,應該也差不多了。”
深吸口氣,似乎是也意識到剛剛的自己有些失態了,西斯爾伯爵重新回到了平常的樣子。
他大手一揮後,很快,不僅是他們書房這裡,鏡子上的魔法投影立刻啟動。
從城堡外,火典城內也傳來了騷動聲。
顯然,大家也都注意到了升起在了火神大廣場上的魔法投影。
這一刻,火典城外的景象,一個個被建立起來的難民營,負責維護秩序的城衛軍,以及就在不遠處,看得出來已經快要圓滿結束,只有最後一小批零星難民從中走出來的巨大傳送門。
每個城內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現在,就讓我們...”
“一起見證變革的到來吧!”伯爵的喃喃自語聲迴盪在書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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